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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全给了。”她坦然看他,专注看他,吐出的气息越来越温热。“穆夫人重病初醒,能多进食是好事,她想喝‘雪江米’熬煮的粥,我当然全给了。”

  “那你拿什么做老太爷的‘米香蹄膀’?”语气阴森森的。

  “‘春栗米铺’有好几种米可拿来替代,我明儿个回米铺一趟,爹能帮我选。”

  替代?替代?!

  他目中小火陡地窜高,火大了。“我不要替代的玩意儿!我就要最好的,我要老太爷在寿宴上吃到最好的!”

  她用力持平噪音。“我也想老太爷吃到最好的,我——”

  “不,你不想。”他恨恨阻断她的话。

  想到她被握了手也不懂挣扎,姓穆的一开口,她乖乖就把东西奉上,他要她过来,别跟姓穆的站在一块儿,她不理,却心疼起人家,还拿帕子要替对方拭血……越想,他心头越纠结,脑子越沉重,恼恨得无法控制。

  “你偏心!”他不讲理地指责。“你为什么顾着别人,不顾我?为什么心向着别人,不顾我?”

  “……什么?”禾良明显一怔。

  他、他说了什么?

  她听他低咆,看他紧握双拳,心脏被某种无形力量掐住。

  她心在痛,为着某个很诡异的职责,她不知该如何反应,似乎瞬间失去思考的能力,脑袋瓜依旧黏在她颈子上,但没办法动,昏沉沉的重量猛地往下压,压得她只能凭本能呼息。

  “你说……我偏心……”她陷进迷境般低喃。

  “你偏心你偏心你偏心!”他还嚷,大手却一把包握她的手,既搓又揉的,急要把别的男人留在她手上的感觉揉弄掉似的。“你就是偏心!”

  “偏心……”她顺着他的话又喃,有些恍惚。“……我心向着别人?”

  “刚才在后院,我喊你,你不理我,你去理你的穆大哥,却不来理我。你这样做,我……我不痛快!我很不痛快,你知道吗?大爷我不痛快!”痛得像被布满倒钩刺的鞭子狠扫一记打得心脏快裂开,皮开肉绽,既恨又痛,难受得直想去伤害谁。

  禾良定定望着近在咫尺的男性面庞,如此熟悉,如此占满她的心。

  他的眼窝深深的、眼眶红红的、湛动的漂亮眼珠裹着可疑的水气,气恼的、不甘的、心痛的种种情绪汇成底蕴,他痛,她也痛,分不清谁对谁错,闹不明白谁的痛比较多……

  怎会闹成这样呢?

  两人竟为小小一袋米弄得不愉快,想想其实好可笑,不就一袋米罢了,怎会闹到这等田地?很好笑啊,但,她笑不出来。

  被严重误会,却不知如何解释,能怎么跟他说呢?

  倘若这两年半的日子,如此亲密地朝夕相处,如此深入彼此的生命力,而她都无法让他明白,她这心里除他以外,不能再有谁,如果连这样他都不能懂,她还能怎么跟他说?

  他杏目微红,气怒难平,像气得要流泪。她看得心很痛、很痛啊……

  “你……你哭什么哭?怀着孩子还掉眼泪,很伤眼的,你不要哭!”

  结果是她哭了吗……连哭也不允吗?她突然感到好笑,也真的笑出声,边笑边哭,泪水哗啦啦地流,浸湿她一张白惨惨的雪脸。

  “禾良!”游岩秀紧声唤,搂住她往后软倒的身子,眉宇间刷过慌急之色。

  “……好闷……”她细致眉心不禁拧起,出气多,入气少,像吸不到空气,额面渗出冷汗。

  闻言,游岩秀恍然一悟。

  他连忙拖着她的背轻放在榻上,跟着七手八脚把两边的垂帷束起。

  这初夏时节本就热了些,他还发蛮低把她困在床帷内,审得她头昏目眩,他也跟着白了脸。

  帷帘一开,再加上有徐风吹入敞窗,禾良感觉那坠入泥沼般的沈窒缓了缓,只是方寸间的郁结犹在,闷闷堵着心、堵着喉。

  有谁绞了一条冷巾过来,略笨拙地替她擦拭额面,然后还颤着指解开她领上的小暗扣,试图让她舒适些。

  何必待她好呢?

  他这么说她,说她心向着别人,既是如此,何必待她好?

  她合睫,眼泪不由自主地一直渗出来。自懂事后,她从不曾这么哭过,甚至,她不晓得自个儿在哭。有可能怀着身孕,心绪原就浮躁些,也有可能那份委屈来得太急,她一时间无法处理,所以干脆合睫,什么都不想……暂时的,什么都不想……

  “禾良,不要哭。”

  那声音有着懊恼,融着焦躁,不知怎地,她心被扯紧,更痛,也让她固执地不愿张眼。

  禾良……禾良……

  那声音一直盘旋在耳,欲说些什么,她听不清了。

  她只觉得累,好累,好乏,想睡……

  那一日,禾良玉脸惨白猛掉泪,最后虽昏昏沉沉睡去,仍吓得游大爷快马加鞭奔向城南“杏朝堂”,强盗上门似地亲手把老大夫逮了来。

  老大夫号过脉,说是母体无碍,胎位亦正,仅是操劳了些,怕有病落心头,于是先开下一贴宁神安胎药,发发汗,好好睡上几觉,人也就精神了。

  禾良喝过药后,真睡沉了,一夜无梦,直至隔日午时才醒。

  她醒后,一切一如往常。

  她这个当家主母不得闲,仍是做该做的活儿,管该管的事儿,老太爷的八十大寿在即,她忙得不可开交,谁劝也没用。

  至于那道“米香蹄膀”,她回“春栗米铺”重新挑米种,虽不及“雪江米”软嫩具浓香,也是足教人再三垂涎的一道佳肴,何况还有她的真诚心意融入其中,老太爷做大寿的当天,吃得可欢喜开心。

  一切像是无事,唯一深感有事的,就游大爷一个。

  从那天起,禾良没再和他说话,像是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这宅子里发生的事,没一件能从老太爷眼皮底下溜过,他老人家也知两只小的出了点事,有些状况了,但在他八十大寿的宴席上,他仍是乐呵呵地玩他自个儿的,吃那些好吃的。小夫妻之间的来来去去,方方圆圆,他暗暗看好戏,就看在外头一向耀武扬威的大岩子怎么个凄惨落魄……是说,也该有谁治治这浑小子喽,他家的孙媳妇儿真行、真好、真妙、真高招,特地在他八十寿演这么一出,真是乖孩子!

  办妥老太爷的寿宴,当晚,禾良让两丫鬟服侍着,早早上榻睡下。

  她面向榻内侧躺,手抚着隆起的肚腹,瞅着自个儿映在内墙上的孤单淡影,不知怎地,一抹说不出的酸楚整个席卷上心。

  思绪浮沉,她想得太多,却没能抓住任何一条思络,于是神魂幽幽漫漫,她似睡非睡,模糊间,听到银屏和金绣在床帷外与谁说话。

  “……少夫人上榻睡了……呃,没说不舒服,就是累了……”

  “有……有喝了一小碗鲜鱼粥,要盛第二碗,她便喝不下了……”

  两丫鬟唯唯诺诺的,快哭似的,但鼻音虽浓,最后仍鼓勇道——

  “秀爷……这两、三晚您都睡在院内书房,今晚……怎么跑来了?您别为难少夫人,她真是累了,都、都睡沉了,您就别……别……”

  “……别再寻她出气……秀爷要想骂人,就、就骂咱们俩好了。”顿了顿,听得见吞咽口水的声音,很从容就义又说:“但要走远些再骂,别在这儿骂。”

  “出去。”男人低沉命令,声音不大,但威力十足。

  侧躺在床帷内的人儿微乎其微一震。

  把两个红着眼眶、被他瞪得眼泪欲掉不敢掉的丫鬟赶出去后,游岩秀这把心头火仍旧“噗噗噗”地腾烧。

  她们把他说得像是只会欺凌女人、惹女人伤心泪流的混蛋!唔……好吧,他确实有不对的地方。

  他本性原就不可理喻、蛮不讲理,尤其对上自个儿的小娘子,她不理他,他昏头转向,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

  是说,她对他也太狠,他那天盛怒中,说了几句混账话,她不痛快了,可以骂他、咬他、踢他、捶他,就是别不理他呀!

  她拿这招对付他,他还能活命吗?

  哀哀怨怨地叹气,他撩开帷幕,轻手轻脚坐上榻沿,原以为妻子已经睡熟,却见她搁在腰腹上的纤指动了动,怜弱背脊亦似有若无地颤了颤。

  她醒着,明明听见他了,偏不回眸吗?

  “你就是不想看到我,宁愿装睡,也不肯跟我说话,是吗?”他坐进些,大掌抚上她的肩头,感觉她忽地紧绷起来。

  他心也跟着紧绷,手慢吞吞挪移,改而覆住她的手。

  她小手没有如以往那样反握他,而是轻颤着,指尖甚至微透冰凉。

  她这是在恼他?还是……怕他?

  胸中一郁,他放开她,收回手臂,侧躺的人儿没回眸瞧他一眼,要不,准能觑见他眉宇间满布的落寞和懊恼。

  “禾良,跟我说话。”心中很慌,但他只会命令。

  要说什么呢?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禾良想,若她那样问,他必定那样答,可她说的话,他不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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