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最后,笑意褪尽,微眯的乌瞳燃起杀气,玄夜爻急如星火地抽出了腰间佩剑,迅速削断半面屏风,动作快得连青临都无法阻止,所幸躲在后头的人整个人近乎趴在地上,逃过一劫。
半晌,那声音又缓缓道:“王爷,小的什么都不是,只是可惜了殿下这般好的计谋,原以为要是王爷能配合,说不准也能在七天内,不费一兵一卒的逼南济投降,又能够以战俘和南济皇帝谈判。”说着,像是惋惜极了。
“七天?”玄夜爻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王爷敢不敢赌?”
“赌?”他哼笑。
“要是七天内,一切如殿下所料,王爷便得和殿下签下同盟。”
“听起来本王半点好处都没有。”
“要是七天内,南济军没投降,殿下愿意割地赔偿。”屏风后的人径自开庄设赌,完全没经过青临的同意。“而且南济战俘归王爷所有,由着王爷处置。”
只见青临脸色变了变,但最后还是沉着气,道:“就这么决定。”
微扬起眉,玄夜爻总算搞清楚了状况。“原来你才是幕后军师。”说不准与他交手的那一回,亦是屏风后的人出主意的。
“小的只是殿下身边的小小参谋罢了。”顿了下,屏风后的人趴得更低,再压低嗓音道:“这赌局可是让王爷占尽了好处,就不知道王爷敢不敢赌?”
玄夜爻面无表情,乌瞳微眯,紧瞅着屏风后头的身影,半晌道:“躲在屏风后头和本王谈交易,你的胆子真不小。”
“……小的其貌不扬,怕伤了王爷的眼。”
他哼了声,“说说要怎么做。”
见状,青临随即指着地形图解释。“只要王爷配合北撤,与百定军沿着双歧山径将南济军引到七星岩末端的芦山顶,再封住双歧山径,将南济军锁在芦山顶,咱们再往北退到鬼川河套腹地驻扎,从头到尾,不出七天,必定逼得南济军投降。”
玄夜爻垂眼瞅着地形图,明白这是典型利用地形引君入瓮的作法,只是困在芦山顶上,要怎么逼得南济军在短时间内投降?
这可有趣了。
白萝也觉得挺有趣,一双桃花眼直瞅着缩在屏风后头,不断调匀气息的女人。七天后。
此刻几许寒冽的风透露秋意,强劲地刮动枝头,也吹动了分布在鬼川河套腹地上的黄澄色和墨黑色营帐,印着百定和西引字样的旗帜随风猎猎作响。
帐内,两个男人挨着矮几席地而坐,帐外则是两列身穿不同战衣的士兵,领队的副将狰狞相对着,尽管秋风吹得急,也缓和不了空气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肃杀之气,但当营帐里传来爽朗笑声后,紧绷的气息又减缓许多。
“王爷笑得这般爽快,肯定是对同盟一事颇有共识,既然如此,何不快快签下同盟草约?”青临一身清爽湛蓝衫袍,俊秀面貌看不出半点肃杀气息,反倒带着浓重的书卷味。
玄夜爻不拘小节地盘腿而坐,立体眉骨底下的乌瞳慵邪魔魅。“太子,急什么?想要本王签也不是不可,只是本王想要瞧瞧那日躲在屏风后头的军师。”
七天后,南济军果真投降,战俘正一一处置中,可至今他还想不透为何南济军会傻得被困在芦山顶上三天就投降,使一切顺利在七天内落幕。
青临微愕。“她呀……”
玄夜爻笑沉魅眸。“别装傻,本王最受不得骗。”
闻言,青临倒也爽快。“那是当然,只不过七星岩上雪虐风饕,摇光又连日奔波,不小心染了风寒,现下还在帐内休憩,恐怕不方便见王爷。”说得不疾不徐,给了他一记软钉子。
玄夜爻倒也不恼,他随即起身。“那好,待她身子好了,再拿草约来给本王签吧。”说罢,不容置喙地走出帐外,懒懒看了眼百定军,沉魅的眸里像藏了头兽,吓得百定军连退数步。
“走。”他淡道,领着一小队回西引营帐。
横竖战事已定,他现在闲得很,多得是时间耗。
入夜,百定主帐内,烛火昏黄,账面随着轻轻的气息微微摆动。
“……既然这样,就让我出马吧。”轻软的女音噙着笑,就连粉嫩小脸也扬开愉悦的笑意。
“可……不知道胤征王会不会刁难你。”青临俊秀的眉微蹙。
“他想刁难我,也得看他有没有本事。”她唇角勾得弯弯。
并非真的没把玄夜爻看在眼里,而是她是战火余孤,对于向来嗜血杀伐、不留活口的玄夜爻极度厌恶。
如果他从未把人命当人命看待,那么,她也不需要对他客气。
青临摇头,总觉得她太轻估敌手。“他是鬼,杀人的狠劲能够瞬间瓦解敌军军心的霸气,非常可怕,你也不是没见识过。”那日要不是他在场,也许玄夜爻早就一脚踢翻了屏风,轻而易举地将她掐死了。
晏摇光黑润的眸子轻转了圈。“殿下,可怕又如何?战场上又不是靠狠劲来打江山,而是靠脑袋,咱们现在将他拉拢好,至少往后可以确定少了一只恶鬼盯着咱们。”百定想要在中域之地再站稳脚步,就必须拉拢西引。
“他还没签下同盟约。”
“他会签的。”
“你这么有把握?”
“当然。”
“真的这么有把握?”外头忽地传来低邪又裹着戏谑的沉嗓。
帐帘掀动的瞬间,晏摇光不由分说地护在青临面前,一抬眼,便望入来者沉似黑曜的瞳眸,再来,便是精雕玉琢的五官。这人俊魅慑人,像头野生豹子,静时优雅傲慢,一动起来,浑身又散发着狩猎的野蛮。
玄夜爻眸带阴雷,冷冷地瞅着护在青临面前的女人。
她清透匀净的小脸上,就数那双乌亮大眼最为突出,丰润的粉唇带着天生的媚感,没有西引女子的妖娆,却也别有风情,尽管身穿紧身劲装,也掩盖不了她不张扬的含蓄美丽。
“你就是摇光?”
“奴婢见过王爷。”晏摇光见状,温婉福了身,视线从掀开的帐帘偷偷探向外头。
不见守帐的士兵,加上如此近距离面对如野兽般难驯的男人,对方无声无息的靠近,她一点都没发觉,不禁紧张得手心冒汗。
“奴婢?”他似笑非笑地在她身旁落坐。“是军师吧。”
垂着小脸,她乌亮水眸轻转,思忖着他究竟在外头站了多久,听见了多少。思绪略定,才勾着唇道:“王爷说笑了。”
玄夜爻习惯性地挑起单边的眉,对晏摇光有了几分欣赏。“太子,你藏了个狠角色。”话是对着青临说,但黑眸却始终没离开她。
“真是块宝,才得藏。”青临见事已至此,也不打算再隐瞒。“摇光是我的义妹。”
“喔?”
“摇光原本是城外孤儿,是我把她带回百定,视她为义妹,她却视我为主子,伺候着我。”他说时,眸色柔软,满是怜惜。
玄夜爻懒懒地扬高单边浓眉,笑得邪气。“太子如此珍惜的义妹,本王本该礼遇,不过……本王原本以为那计划是你拟的,如今才知道是她所为,在不知情的状态之下,本王竟被个女人牵着鼻子走,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你要本王的颜面置于何处?”他勾着笑,语气却是冷得吓人,让人摸不着头绪。
“王爷这么说,是看不起女子吗?”晏摇光不服气地抬眼。
“是看不起。”
西引女子本就无地位,想和男子平起平坐,门儿都没有。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那么,王爷接下来想说的是,这个赌是不成立的了?”气死她了,居然敢瞧不起她!“你要这么说,也成。”他懒懒注视她努力掩饰怒火的小脸,笑意悄悄爬上他勾斜的唇角。
真有趣,她表面温婉,内心里却有团火,像头被逗毛的猫。
“王爷难道不知道愿赌服输的道理?”她咬着牙。
“没听说过。”
话落的瞬间,他就看见她一双水眸快要喷火,忍不住别开脸,轻笑出声。
“那好!请容许奴婢再和王爷赌一把。”深吸口气,她努力沉着以对,脑袋中迅速有了新赌注。
“还赌?”
“王爷怕了吗?”她气得发抖,完全忘了分寸,压根没瞧见自己的主子几次眨眼制止她。
“本王这辈子还没怕过呢。”玄夜爻低低笑着。
“那敢不敢赌呢?”笑?趁着现在还能笑就赶紧笑吧!
“赌什么?”
“要是奴婢赌赢了,请王爷签下同盟草约,另外还得答应奴婢另一个要求。”想要什么,她全都想清楚了,而且这一回,绝对不允许他赖帐!
“怎么本王觉得你好像已经赢了?”
“奴婢一定会赢。另一个条件就是,奴婢要王爷每年输送百斤石钢到百定!”石钢唯有西引才产,质硬难塑,西引人还不知道该怎么妥善使用,但她却已经知道该如何运用这样利器。
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玄夜爻忍不住放声大笑。
“王爷笑什么?”晏摇光很是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