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救了我。”她小声说。
“见危伸手,很正常的事。”男人牵唇,笑如融融春景。
柳条儿只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
男人伸手,把她扶到炕上。大大的炕烧得火热,但她觉得男人的手更热。
“你先吃点东西,再喝药。”男人递给她一碗粥。
她看着男人、看着粥,眼眶又热了。她从来不是爱哭的人,但面对这男人,总是忍不住有种掉泪的冲动。
她迫不及待舀了一匙粥入口,淡淡的鱼鲜味从舌尖滑入喉头,暖了身体、更暖了心。这是粥啊,是很浓稠、可以捞到米粒的粥,不是米汤,她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禁不住一匙接着一匙,吃得差点连舌头都一起吞下肚。
男人看她着急的吃相,眼中浮起同情。他知道这个瘦巴巴的女人饿坏了。
他也不打扰她吃东西,吹了声口哨,喊道:“大猫。”
咻,那只肥猫从墙角窜出来,喵呜、喵呜叫着,身体轻蹭男人的脚。
“你不陪着丫丫,居然来骚扰客人。”男人训猫,但还是笑着。
柳条儿看到大猫,就想到牠刚才叼在嘴里的鱼干,怎么不见了?吃完了?天哪,那是条巴掌大的鱼干啊!二十二年来,她也只讨过两条这样的鱼干,她小心翼翼地分三天吃,最后一天,鱼肉有些发酸,但她还是把它们吃光了,这猫居然一会儿功夫就吃一条,暴殄天物,牠一定会遭报应。
同时,她也反省自己的身手不够灵敏,不然就能从猫嘴里把鱼干抢下来了。
但更令她发疯的是,男人逗了半天,居然又从怀里摸出一条鱼干喂猫。
“啊!”她忍不住尖叫。
男人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鱼鱼鱼……”要不是她手里还捧着半碗粥,就冲过去把鱼干抢回来了。
“你也想吃鱼干?”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纸袋,依柳条儿目测,里头最少有几十条鱼干。
她激动得脸庞都红了。“鱼鱼鱼……”
男人看着她。不就一包鱼干吗?他把整个袋子都给她。
柳条儿瞪大眼,不敢相信男人会给她这么多食物,他不会想诱她过去,然后打她一顿吧?城里有些二流子,总是喜欢这样欺负乞丐,她也上过几回当。
“你留着慢慢吃吧!”男人说。
柳条儿抓抓头,恍然想起自己不是在乞讨,这男人也不是城里的二流子,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是个大好人。
她傻傻地笑了。
男人的黑眸亮了下,没想到这瘦到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的女人绽放出笑容时,却有着山涧溪水般的温润与清澈。这样的人通常不会有什么坏心眼,是他喜欢交往的对象。
柳条儿三两口喝完粥,就把鱼干抱在怀里,兴奋地又看又闻半天。然后,她跳下床,开始东摸西摸。
“你干什么?”男人疑惑。
“我找个地方把它藏起来,这可以吃上几个月呢!”
男人怔愣,半晌又笑出声来。这个女人怕是长久饿慌了,已经不知道怎么过衣食饱足的日子。他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柔和。
柳条儿听到笑声才回过神来。唉,又闹笑话了……
第2章(1)
这时,丫丫突然闯进来。
“阿爹,六婶婆说明天杀猪,请你过去帮忙——咦,姊姊,你醒了?”小丫头就是这样,见什么都稀奇,心思很容易转移。
丫丫话都没说完,就急着凑到柳条儿面前,把她朝炕里推了推,自己跟着挤上去。
柳条儿一见丫丫心情就好,那圆润粉红的双颊才是这年纪女孩应该有的,满是青春活力,不像她,干扁扁,像枝还没绽放就要凋谢的花。因此,她对丫丫有些惊艳和羡慕。
“姊姊,我叫丫丫,那是我阿爹,铁汉三。”丫丫不认生,又很活泼。“你叫什么名字?”
“柳条儿。”她眼角瞥了男人一眼,把他的名字记住了。
“柳姑娘。”铁汉三对她拱了拱手,这种斯文举动,真不像山林猎户。
铁汉三其实就是不见血,他带着藏龙堡遗孤丫丫,过了三年的逃亡日子,直到联盟覆灭,他们终于在长青山定居下来。
山里的人很豪爽,对突然出现的父女也不排斥,在铁汉三的请托下,几十户人家合力帮他们盖了屋子,他就替村人卖力气、做粗活,彼此和和气气过日子。
去年,村里的大老想替他作媒,问他姓名生辰,他恍然发觉,自己有个编号叫十三,有个绰号叫不见血,但他真正的名字呢?杀手不需要名字,可做为一个普通人,却得有名有姓。
常有人说他壮实得像座铁塔,他便随口说自己姓铁,名十三。谁知大老耳背,听成了铁汉三,此后,这三个字就成了他的名。
他在这里过得愉快,更开心的是,丫丫搬到长青山,也不像之前那么容易生病了。他们逃亡的时候,她总是伤风、咳嗽、发烧,没一日稍停。
丫丫痊愈后,对童年的记忆模糊许多,她忘了灭门大祸,反而因为日日相处,与他情感亲密,后来更学村里孩子的称呼,管他叫阿爹。
丫丫第一次抱着他的脖子,软软甜甜喊阿爹那日,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生平第一次,他终于有家人了。
他很珍惜现在的日子,有女儿、有邻居、有人跟他说话,三不五时还可以抱着大猫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没有什么比他的小日子舒服。
柳条儿被他的行礼弄得手忙脚乱,她想学城里那些姑娘俯身为礼,但她待在炕上,抱拳吗?又怪怪的,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眉头拧成结。
丫丫看得哈哈大笑,两只脚在炕上蹬着,一只鞋不小心踢出去,击中了铁汉三的额头。
“丫丫。”铁汉三拿着鞋子,有些无奈。
“阿爹,对不起。”丫丫吐了个舌头,扑进铁汉三怀里,蹭了一会儿,就把鞋拿回来了。
铁汉三根本舍不得骂她,帮她穿好鞋。
柳条儿羡慕得不得了。如果有个人对她这样好,让她当下去死,她都愿意。
丫丫穿好鞋,又淘气了,看见柳条儿怀里的鱼干,便问:“姊姊,你拿大猫的鱼干做什么?”
“猫吃鱼干太可惜了。”柳条儿自己的伙食都没这么讲究。“随便拿点山菜、饼子喂猫就可以了,鱼干还是藏起来,讨不到东西的时候可以吃。”她给丫丫传授最精深的乞讨学问。
“可这鱼干是苦的,只有猫吃,我们都吃别种。”丫丫下炕,又从柜里翻出一包鱼干来。这种鱼干个头更大,熏黄色泽,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鱼干为什么会苦?”柳条儿纳闷。就算是苦鱼干,只要没毒,人都可以吃吧?“一点点苦没关系,这个我吃,不苦的,你们吃。丫丫,我们一起把鱼干藏起来吧!别再喂猫了,好浪费。”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咽口水,眼睛没离开大鱼干片刻。
丫丫又抱着肚子哈哈大笑。“姊姊……哈哈哈……你实在太好玩了……”
铁汉三轻轻地敲了丫丫的头一下。“没礼貌,跟姊姊道歉。”
丫丫就是个淘气,闻言,也只是腻过去,跟柳条儿瞎缠了几下。
柳条儿胡涂了。难道说鱼干会苦是骗人的?还是在这家里,只有猫才吃鱼干?
铁汉三又对她拱手。“抱歉,柳姑娘,丫丫调皮,你别介意。鱼干家里多得是,你想喂猫、自己吃,或拿去跟村里的人换米面都是可以的。”
原来她被有钱人救了,铁家是不缺粮食的。她突然有些兴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里多待些时日,最好住到春天来?
但铁汉三的行礼又让她一阵慌乱,险些手脚打结。
“我我我——”她看着铁汉三,结结巴巴。“铁……铁先生?铁公子?还是铁……”
“你叫我铁大哥吧!”
“铁大哥,谢谢你。”她在炕上做出敛衽为礼的样子,可惜手脚摆错边了。
丫丫又是一阵翻天大笑。“姊姊,你真逗,我喜欢你,你留下来陪我玩吧!”
柳条儿眼睛亮起来了。她真的可以留下来吗?
“姑娘若无要事,还是先在寒舍将伤养好,再谋后途。”铁汉三说。
“可以吗?”她看到铁汉三点头,兴奋得差点尖叫。
铁汉三看她的模样也想笑,但又怕伤了她的心,便别过头忍着,只是嘴角也不禁拉起一弯弧。
柳条儿见他笑了,那笑容宛如一只蝶,飞呀飞地,飞进了她胸口,扰得她心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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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年了,村里的人都轮流杀猪,山民干惯了这活儿,也不难,多是自家汉子动手,不会向外求援。
但村里的六婶子是个寡妇,没儿也没女,让她一个人料理一头大肥猪,太辛苦了,才会请铁汉三帮忙。
铁汉三还混江湖的时候,人称不见血,是最恶血腥的,但在这里,别说杀猪,捕鱼、打猎、种田、硝制毛皮,他什么都会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