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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承泽身侧的清瘦男子脸色不佳的一喝。

  “你还不走,想要我家主子算算你亏空了多少银两中饱私囊吗?”

  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被一个随从驱离,从没受此屈辱的游镇德身子微僵,眸中闪过阴狠,但仍故作谦卑的拱起手,倒着走出大厅。

  表面改过向善的他其实积怨甚深,对继承祖荫的李承泽怀恨已久,但时候未到,他仍得装出恭敬顺畏的模样,为下一步的计划布局。

  “少爷,你就这么放过他吗?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一旁随侍的李怒忿忿的说,换成是他,肯定打得让游掌柜爬着出去。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定力不足。”太过性急,只会打乱情势,他要看看游镇德还能玩出什么把戏。

  “可是他明摆着坑人,我们不拿出魄力,哪天他会更张狂,目中无人地爬到你头上叫嚣。”这种贼头贼脑的鼠辈放回去,只怕会有后患。

  “我自有打算,不必操之过急。”几只不成气候的小虫子,他还没放在心上。

  “二少爷……”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李承泽举起手,不许他再多言。“李怒,我要你办的事办妥了吗?”

  二十出头的男子面上一暗,出现潮红。“我……呃!很快就能完成二少的交付,再给我几天……”

  “也就是说你搞砸了。”他的声调平静无波,却让人心口一颤。

  “二少爷,这件事不能全怪我,那个姓叶的婆娘太不识时务了,不管我开出多好的条件,她一律不为所动,反过来缠着我……”看来得再找些人施压,看她还能逞强到几时。

  “缠着你?”向来八风吹不动的剑眉微挑,眼神带着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射向他。

  性子较冲动的李怒没发觉主子的不同,只顾气冲冲的说道:“她一直问我成亲了没,直嚷着要替我做媒,还说我老大不小了,不要尽顾着为人做牛做马而忘了终身大事……”

  没看过那么不害臊的姑娘家,竟捉着他的手逼问八字和家中有无恒产,要他自个儿斟酌斟酌,男子无后大不孝,早日娶妻方为人子。

  头一回他被逼得落荒而逃,就怕哪天醒来,莫名多了个娘子,方脸大耳,足长三尺,活活吓死他。

  “看样子她还是不肯妥协……”李承泽近乎耳语地低喃,目光森冷无情。

  李家绣坊的极品织绣一向是献给皇上的贡品或贵胃高官专用的,这一次他要最好的织工织就出一匹匹艳而不俗、华而不妖的美丽布帛,以裁制成引人双眼一亮的华服。

  好的织品不仅要有神,更要有灵气,得绣出花的芬芳,鸟兽的灵动,每一针都得到精髓,才能凤飞龙舞,百鸟齐鸣,召唤出精魄。

  这种人才难得,但他找到了。

  唯一的阻碍是,她本人并无意愿成为他旗下一名绣娘,反而如田园中不受约束的小粉蝶,飞到东,飞到西地为花朵授粉,不肯停留。

  李承泽冷眸一沉,捏碎晶莹的月光杯,化成粉末的细屑从指缝间流失。

  须臾,一道影子落于地面,他只瞧了一眼,头也不回地下命令。

  “监视游镇德的一举一动,定时回报。”

  他不信任他,会咬人的狗不会安份太久。

  “是。”

  如来时的无声,一抹黑影去也无踪,彷佛一片树叶落地,静悄悄。

  第二章(1)

  李承泽他不相信人。

  或者说,这世上鲜少有人能拥有他的信任,他连跟随他多年的小厮及护卫都抱持怀疑态度,不肯轻信于人。

  因为他幼时便满头白发,双瞳眸色由深转浅,慢慢地染上晴空的颜色,渐渐深邃如海,湛蓝的看不见一丝杂色。

  外观上的与众不同,让他和别人格格不入,无论他做何努力,永远是被孤立的,同龄孩童没有一个人肯接纳他,将他排挤在外。

  妖怪,妖怪,有妖怪,快来看呀!蓝眼睛的狐妖,牠要吃人了,快把牠打死!

  无知的童言最伤人。

  当他兴匆匆的要跟街头巷尾的孩子玩时,得到的却是尖叫与嘲弄,当第一颗石头落在身上时,他痛得不仅仅是皮肉,还有那颗逐渐冷却的心。

  久而久之,他养成不与人接触的孤僻性情,总是独自一人在他的院子里阅读、练功、玩耍,父母看在眼里,虽然心疼也无可奈何,随着年纪越长,他性子越发严峻、冷漠寡言。

  有时夜深人静,耳边偶尔还会响起当年围绕着他打转、嘲笑的稚嫩童声,流过额头的鲜血早已干涸、伤口早已结痂,可那道抹不去的伤痕仍印在他心里深处,没一天或忘。

  他从小便明白,这世道是无情,不讲道理的,笑脸对人只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他人面前,他必须冷酷,必须强悍,谁的手中握有权势,谁就是王,得以统御无知的小民,尽情的劳役及使唤。

  由于自己的白发蓝瞳太过引人注目,他不喜外出,最常去的地方是凤阳城外的小山坡,那儿人烟稀少,少有人踪,当他想静下心沉思时,便会到坡上走一走。

  这一天,他照例来到绿草如茵的山坡,不算小的树林中突然飞出一群鸟雀,一声长过一声的大鸟叫声盘桓在天际,不时扑翅俯冲。

  他警觉地竖起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人高的大石后传来。

  “你乖嘛!不要乱动,都受伤了还跑来跑去,你不怕大鸟飞下来抓了你?”

  这声音,这声音……有点耳熟。

  李承泽微眯起眼,这似曾相识的女音究竟是谁,竟敢闯入他的私密地。

  “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好心肠,看见你伤了腿就想帮你,有些人的心是黑的,瞧瞧你这雪白的毛发多漂亮呀!肯定有不少人想剥了它,做顶软呢帽。”

  冰蓝眼眸倏地一利,射向石头后方隐隐露出,发色如墨的乌黑长发。

  居然是她!

  “哎……哎……别跑啦!我真的是好人,不会伤害你,你要乖一点,等我用这草药替你敷腿,你就可以满山遍野的奔跑打滚,不用担心会被凶猛的野兽吃掉了。”

  浑然不知自个儿已成为别人眼中欲拔的尖刺,衣裳为抓住小白狐而沾上草屑汁液的叶妍依旧笑得开心,凑近小白狐逗着,丝毫不怕小兽的爪子抓伤红咚咚的小脸儿。

  若是仔细一瞧,会发现小白狐的左前腿似被捕兽夹之类的东西夹伤,前足无力的往前垂下,点点殷红由白毛中渗出。

  “你看你呀就是太顽皮了,才会中了猎人的陷阱,以后要学聪明点,往林子深处钻,我告诉你,人比猛兽还可怕,他们不只要吃你的肉、剥你的皮,连你的子子孙孙都不放过,来一只,杀一只,来两只,现宰一双,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我的话,离人远一点……”

  溪中水清澈,坡上野花多,淡淡的草香扑鼻而来,薄汗轻沁的叶妍一只手拿着手掌大小的鹅卵石,来回在平石上辗碎止血草药,左手纤指则轻柔地安抚着静下来的小白狐。

  她这人毛病不多,就是容易心软,见不得活蹦乱跳的小动物忽地动弹不得,身处险境没得脱身,听见牠们呜呜低嚎,叫她心口也一阵阵抽紧。

  既然没法见死不救,那就只好多管闲事了,谁叫她的心是豆腐做的,轻轻一焰就碎了。

  “……唔!你真是漂亮的小东西,难怪有那么多人想要你的皮毛,你要赶紧回母狐身边,不要再乱跑……”她一边敷药,一边念着。

  突然一双绣着金桂栖蝉的锦鞋跃入眼中,正像娘子子喋喋不休,万般叮咛的叶妍蓦地一怔,有点错愕,没想到这儿会有人出现。

  她悄悄地咽了口口水,顺着鞋面往上瞄,那入目的锦衣绸袍……她当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人往往都在不恰当的时候遇到不对的人,越不想碰到面越是不从人愿,光看那一身裁剪得宜的昂贵衣料,这凤阳城里有几人穿得起?一个讨厌的人名跳入脑中,她不想再往上看了!

  她闭上眼装死,打算眼不见为净,却不知她此时的模样有多暧昧诱人。

  “香唇微獗,羽睫微颤,你想勾引谁,叶大姑娘?”

  向来只有他漠视别人的份,没有人可以对他视若无睹,李承泽横身向前,举止无礼地托起粉色香腮,强迫对方正视他。

  叶妍不算美,鼻子有点塌,嘴唇跟一般女孩的樱桃小口一比,就显丰厚许多。所幸她娘给她生了杏目桃腮,水汪汪的大眼像是会说话似的,稍圆的脸蛋白白净净,一如涂了朱丹的水墨,粉艳粉艳地勾人心弦。“你……厚!怎么又是你,你专门来踩我影子是不是,我明明看了黄历才出门,为什么还会碰到鬼挡路!”她用力一拍,挥开他箝制的大掌。

  天下红雨,姥姥生子,真怪了,她这辈子没做什么缺德事,偏偏运气差了一点点,老跟这男人碰在一块儿。

  “你说我是鬼?”俊颜冷沉,目冷如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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