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早些时候两人的对话,明明他听了气得快炸掉的事,现在却觉得好笑。
瞧她长得挺灵秀的模样,神经竟那么大条,在雇主发飙的时候不懂的乖乖闭嘴避风头,仍然勇于表达己见,也不担心他一气之不会把她怎么样。
这女人能活到现在,想必真是“功德”做得够多吧!
盛颖熙吃了口迷迭香高熔点起司面包,喝了口牛奶,明明有些排斥香草味道,可这样搭起来吃,味道还不坏。
而让他吃下这样“奇怪”面包的……是恶仆。
咳!这恶仆在这里工作一个礼拜多,目前还没二度被他轰出门,他开始有点佩服她了。
其实,他清楚自己脾气不太好,尤其是火气一上来,嘴巴就变得很刻薄。有时候他也知道自己话说得太过火,可却拉下下脸道歉。而一般帮佣的,通常只要一句话或一个眼色惹她不开心就下来了。像柳无忧这样与他针锋相对,而且被赶,还给丢出门过,隔天还笑嘻嘻出现的人,目前就她一个。
他们每天还是有不少意见相左的时候,她明明是个女佣,可却是他见过最有主见、最没有奴性的女佣!
到底这里他是主人,还是她是主人?
和她意见不同时,他常常想把她撵出去,可日子一天一天过,目前为止,两人还相安无事。
话又说回来,那女人真像是一只小蜜蜂,永远闲不住似的,一忙完了早餐就开始打扫整理,现在正在阳台上移植盆栽。
他不住在这里的日子,家人虽然固定每个月会请佣人过来打扫,可阳台上较娇弱的植物禁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下施肥、不浇水,早死了,只剩下一、两盆耐旱的仙人掌和虎尾兰。
第2章(2)
盛颖熙把荷包蛋和火腿吃完后,走到她身后看她在忙什么。“盆栽不急着今天全部移完吧?”
“只剩两盆就好了。今天不赶快移植,明天大概要变天了。”
“不会吧,那么好的天气。气象局有说会下雨吗?”
“没看新闻不知道。”柳无忧把已有数朵花苞的栀于花苗种进盆子,几天后就有花可以欣赏,嗅得到清雅的花香了。
“那你怎么知道天气要变坏了?”
“因为我的身体比气象局更准。”
听说有些有关节炎、风湿痛的老人家一遇到天气转换立即发作,久了,还真能另类预测变天。只是……柳无忧还很年轻吧?就他看来,也不过二十来岁。
“你有关节炎吗?”她好像状态有点不太好,平常爱说话到有点吵的她,今天安静了许多。
“没有。只是……我动过一些大手术,留下的疤痕,每到天气变化的时候就会很不舒服。”很痛很痒,严重时还会发烧。
盛颖熙直觉的想到她大热天还穿着高领长袖T的理由。“疤痕很大吗?”
“从左胸口延至肩上、颈子……还好啦,高领的衣服一穿,就遮往了。”不愿多谈自己的事,她拍了拍手笑说:“好了,全部移植完成。”
是什么样的情况造成这样大范围的伤?既然柳无忧不愿多说,这话题也只能就此打住。若他坚持采问下去,就有点交浅言深、探人隐私了。
奇怪,他和之前的女佣好像不会这样近似话家常的闲聊……可能是和柳无忧吵惯了,不知不觉中会多说一些话,想知道对方多一点的事吧。
“你很喜欢莳花弄草?”知道混什么土、加什么肥,一副很熟练的样子。
“对啊,这是我在乡下养病时唯一的精神寄托了。”拿起水管替花浇水,一提起自己的嗜好,柳无忧的心情不禁轻松了起来。“我种了十来盆的栀子花,很快就有花可赏了,而且栀子花很香的。”
“我平时又不在家,谁闻谁看?”
“主人不在家,我可以代劳。”她笑答。
“真敢说。”
“其实花开的时候你一定看得到,我们可以一起欣赏,一起分亨它的香气!”
一起?这样的字眼竟然没让他不悦。盛颖熙依然冷哼了声,但没真的生气。
“除了喜欢种种花草,我也会插花哟,花艺也不错。有一任的雇主还很笃定的说,我一定拜师学过。”
“结果呢?真有学过?”盛颖熙对于柳无忧的背景好奇了起来。有着极好的厨艺,西点也难不倒她,喜欢莳花弄草,还插得一手好花……这样的人怎么想都该有极好的背景,为什么会来帮佣?更何况是这样轻的年纪。
“哈哈……不知道。”
“有没有学过花艺会不知道?”
面对盛颖熙的质疑,柳无忧笑得很尴尬。“就我个人感觉,有没有学花艺好像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花艺好不好吧。”
为什么觉得她好像刻意的要掩饰什么似的?像是怕人家知道什么。这么一想,他倒想起了她该出示的证件好像一直都没拿出来过。
“对了,你的证件好像一直都没拿来核对过。”钟点女佣是不比一般公司应征职员要缴交证件核对,可为了避免麻烦或惹祸上身,他很坚持女佣操守要清白,因此很在意这道手续。
“那个……”
“上工的第二天你说忘了,前天也忘了,今天呢?”
“我……我忘了。”
“忘了?忘在哪里?”
“我住处。”
“那好,算你走运,我今天正好有空,现在就带你回去拿,免得这件事老是悬着,害我常怀疑是不是用了偷渡客、非法劳工什么的。”盛颖熙好像抓到了一个点可以去窥知她闪躲的事情。
“我才不是哩!听口音也知道,我不是偷渡客。”
“证件呢?”
“……事实上……我没有……没有证件。”她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越说越小声。
“没有证件?你是幽灵人口?”
“……你……你不要去报警啦!我要养活自己,被抓定了,我会很困扰的。”
柳无忧涨红了脸,把水关掉,脱掉手套后,她又故意东摸摸、西摸摸,真的不得不面对时,她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着头来到盛颖熙面前。
“你家住哪里,为什么会成了幽灵人口?”
“我……我也不知道。”
“你没有家人?”
“收留我的好心人……不知道能不能算家人?”看着盛颖熙一直用怀疑的眼神看她,犹豫一下,她才开口,“我……我说就是。可是,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会辞掉我?”这男人脾气是坏,可这里的薪水真的很好,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还谈条件?”
好像没什么筹码谈啕!“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动了大手术还留了疤吗?那是大约发生在一年前的事,我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除了身体重创之外,脸也毁了。”
“毁容?”
柳无忧摸摸自己清秀的脸。“现在整形科技很厉害,总之恢复的程度还不坏。
只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还不少,除了每到天气转换之际感觉疤痕的疼痛以外,我……忘了很多事,我记不得我是谁、有什么家人……”
“在你住院期间,没人来探望你吗?”
她先摇了摇头,后来想了想道:“在我刚清醒的时候,曾有段时间看不到,在那段时间曾经有个小姐来看我,问我知不知道她是谁,我说我不认识她,之后她就没再出现过了。后来我的情况稳定些,就被送到阿婆家静养,一直到现在。”
“你没有问过那位老人家,是谁把你送到她那里的吗?”
“我问了,她不肯说。阿婆待我很好,像亲孙女一样,我想……她不肯说一定有原因吧?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乡下的生活步调慢,但我过得很开心,觉得这样也就够了。”
“所以,你就不再追问这些切身的事了?”盛颖熙听了傻眼。日子过得愉快就好,自己是谁不重要?
“也不是不问,只是后来阿婆死了,想问也没人可以问。”
这个笨蛋!很明显的,她是被人蓄意的藏起来。现在可好,连最后的线索也断了。“老人家死了,你也成了真正的幽灵人口了。”
柳无忧还是傻笑以对。“阿婆……阿婆走得突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她有时候会像是意有所指的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不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乡下,她在台北有间房子,老旧但还能住人,我还年轻,一定要出去看看。”
“看来‘柳无忧’也不是你的真名喽?”
“柳是阿婆的姓,无忧嘛……是我自己取的。”
“期许自己活得无忧无虑?”
柳无忧笑了笑。“尤秘书没有跟你提过吗?我有一个很善待自己的脑袋,只会记得别人对我的好。例如昨天你才骂过我,我依稀记得你很不高兴,可为了什么生气、你骂过我什么,我就记不得了。不是我刻意要去忘记,而是自然而然就记不得。”
“记不得?”
“嗯,也许是我潜意识里希望自己开心吧,每天都是愉快的,没有什么伤心烦恼!在我的回忆里,每个人都是好人。”她笑着解说。“其实,不只是不愉快的记忆是这样,就算是愉快的也是这样,我会很快的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