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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页

 

  “外头起码有上百个乱民,我们却只有两人,这时候还能怎么做?”

  连座骑都被抢走了,就算真逃走了,也逃不远。因此,石履霜下了决定。

  “来,脱下官服,投降吧!”

  投降形同变节。一个变节的臣子,就算只是权宜,可往后要在朝廷上立足是再无可能,他当然得拉身边这位监察御史一起下水,掩盖他曾“权宜”变节的事实。

  郑监察当然也清楚投降后果,然而此时不脱,日后要脱怕也没机会了。

  含泪,脱了!

  当一群暴乱的乱民撞破了门,呐喊着要杀了虐民狗官,一路冲进小钟楼里时,只见两名朝廷命官已将外袍褪下,只着白色中衣,其中一个还挥舞着一条白色汗巾,对着众人喊道:“大家莫要激动,我们投降!”

  所有人都被这名年轻官员的举止给唬住了。

  那群乱民之中的一名少年叫做随青。

  随青不确定其他人有没有看见那说要投降的男子一双墨般的眼瞳闪过一抹果决精明的眸光。便是这一抹眸色吸引住他,三年后,他远赴京城,自愿成为他的随从。

  回到眼前来,此时郑监察帮腔道:“没错,杀了我们也没用,我俩不干了!”

  投降?哪有这种官啊?

  随青还在想,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哈哈哈哈!”只听见石履霜忽然大声笑了出来,锐利的目光逐一扫过人群,而后,落在随青身上。

  被那视线盯住,随青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网住的麻雀,飞不出去又挣不开。

  年少的他血气方刚,手上还拿着一把琢玉的刀,看起来很是凶狠。

  石履霜此时又道:“喏,不信的话,拿绳子过来绑住我。我保证不抵抗、不逃跑、不告官。”

  话说回来,他自己就是官啊!

  “还是说……各位乡亲父老想推翻朝廷,称霸天下?履霜听说杀了君王的敕史就形同造反。在匡地,日子真已到了不造反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了么?”

  他略停顿片刻,让众人有时间冷静下来,将他的话听进去。

  “让我想想,朝廷最快的骑兵从帝京出发,急行到匡地来,需要多久?啊,似乎是十数个日夜便可抵达呢!想来匡淄城的百姓们已经做好跟朝廷对抗的准备。果真如此,那我石履霜真走运,明明就带着君王免除今年匡地捐税的圣旨,却连宣旨的机会都还没有就要莫名的被杀死,这叫我如何对得起陛下?与其如此,还不如投降算了!”

  他特意再看了一眼随青。“还是说,有人愿意帮我找一下圣旨?我记得方才在混乱中,我包袱似乎掉在……不知道哪一条街道上?有谁可以去帮忙找一找那包袱么?君王体恤匡地玉户的旨意,就在里头啊。”

  郑监察脸色惨白地看着石履霜,却不敢作声。

  圣旨?他们哪来的圣旨?来匡地之前,根本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好不?君主只给了他一纸朱印公文,就要他来匡地查税了呀!

  不知道是不是石履霜一席威胁加示弱的话,被激怒的众人果真稍稍冷静下来。是啊,他们固然愤怒,但真要杀了朝廷官员么?杀了朝廷命官,可是会引来大麻烦的,那真对他们的处境有帮助么?

  正当众人商量着,是不是叫人找找看圣旨之际,随青发觉现场气氛忽然有了微妙的改变。

  石履霜忽地瞥向小钟楼窗下,脸色微变。

  钟楼下,一名老官员坐在马背上,宏声大喊:“圣旨到!”

  听见那声音,郑监察的表情很微妙。

  “是台主!我们有救了……但也倒楣了。”为何不是别人来,偏偏是该坐镇京中的冉台主亲赴匡州呢?

  石履霜没回话,他回过头来瞥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随青,道:“接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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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众人围在小楼窗边听着冉重洪声宣旨。

  石履霜听着冉重大声读出君王体恤匡地百姓,减去赋税与今年贡玉的旨意,怀疑他时间点能捉得这么巧,莫不是朝廷早早发觉匡地情况有变,才会让他前脚才离开帝京,他后脚就跟了过来……

  乱民们——匡地的玉户一听见圣旨内容,也不由得心生疑惑。如果君王已经减去赋税与贡玉,那为何先前还要加重他们的赋税?

  扣紧众人疑云重重的心思,石履霜趁机劝说:“大家还不明白么?想必是有人蒙蔽了各位的双眼。请想想看,玉户们缴纳的贡玉都被谁收去了?再想想看,过去玉户不必缴税,是谁宣称要加重赋税?肯定不是当今君王吧。”

  石履霜一言彻底惊醒了在场的玉户们,众人纷纷讶然,并在认清事实后转而愤慨起来。

  “是郡守!”随青第一个领悟出来,并大喊出声。

  喧闹间,众人丢下石履霜与郑监察,转而奔下钟楼,准备找剥削他们的郡守算账去。但才走到空地上,那名手拿圣旨的官员阻止道:“各位请等一等。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郡守违纪,君王自有惩处,如今朝廷御史与牧伯已接管郡衙,各位拿着器械上郡衙去,若被视为乱民,岂不是反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今日此地,我与两位朝臣非但没有看清楚各位的相貌,也不知你们到底是谁。一切都是误会。既是误会,各位乡亲父老何不各自回家去喝杯酒压压惊,过几天诸事重新上了轨道,也就平安无事了。”

  想来这话是入了众人的耳,不消时,乱民已纷纷散去,没剩半个人影。

  片刻,郑监察与石履霜下了楼来,两人已穿回衣物,但看起来仍有些狼狈。

  见了自家长官,郑监察一个箭步冲到冉重面前,涎着笑问:“台主别来无恙否?”

  “郑监察,你办事不力,回头看我跟你算账。”

  石履霜一个箭步到冉重面前,拿起圣旨一读,确定是真圣旨无误,这才道:“冉台主是黄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石履霜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又像螳螂又像蝉。

  “可不是?”冉重抚着胡子笑道:“朝廷在你与郑监察赴匡地后,得到密讯,知道匡地情况生变,但这并非本台主亲赴匡地的主因。”

  石履霜冷淡地等待他将说出的话,有预感,这一回冉重是有备而来。

  果然,冉重从包袱里拿出另一道密旨,乐极道:“石履霜,老夫要弹劾你!”

  “又是弹劾令?”石履霜见怪不怪,冷笑。“不知冉台主这回又要弹劾下官什么?”御史台素来视他石履霜为眼中钉,过去三年来陆续弹劾他十余次,没一次是有根据的。

  “石履霜你莫张狂,御史台已掌握你的罪证,你冒名顶替科考,罪证确凿,陛下命你即刻回京接受三司会审。哈哈哈!”

  冉重大笑三声,就不信动不了石履霜!

  亮出弹劾令后,原以为石履霜会因为作贼心虚,让他一吐三年多来弹劾不成反成笑话的鸟气。岂料他竟神色不变,只轻啊一声,说了句:“是为这事。”

  一副从容就义模样,十分令人生气。

  冉重不禁问:“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这场会审,履霜等很久了。”

  这三年来,他与冉小雪虽然同在冬官府任职,但小雪被李长风带在身边巡行各地,监督工务,总是不在京中。

  他虽然连升三级,三年之内,从九品府士晋升为正六品的下大夫,但心中却总似有一块地方空荡荡的,不确定自己追求的名位到底为他带来什么实质意义……是因为害怕他的过去总有一天会被揭穿么?

  纪缭绫虽然着力为他掩饰,买通了关键的几名官员,没让他登科的消息传回青州去;后来又得知,他所顾忌的那些人已经离开青州,想来是以为他死了吧。

  然而天底下终究没有永远的秘密……

  曾几何时,他盼望起与过去相会。

  唯有面对了自己的过往,他才有资格面对她。否则如今他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偷来的幻影罢了!偷来的东西,如何能够长久?

  去年瑶州一别,他总遗憾当时没敢让她看见自己脸孔,还清楚记得当时的失控,他吻了她,吻了很久,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她唇吸吮起来的感觉与馥甜。

  小雪认得出他,他知道。

  他只是遗憾,遗憾为何得苦苦压抑,却不知还得忍耐到什么时候。

  如今终于可以解脱,他,欣然面对。

  “你已等了很久?”冉重疑惑地瞪着他。

  石履霜勾起唇。“有劳冉台主了。”

  有劳他,终于挖出他的过去。是该算一算旧账的时候了。他自顾往前走,回京去。

  冉重觉得有异,扯着郑监察衣袖道:“那小子为什么可以把话说得……好像我做了白工?被弹劾的明明是他!”

  郑监察摸摸唇上两撇小胡,不敢讲真话。

  “台主这样揪着下官的衣袖,下官讲不出来。”怕讲出来,袖子被人拽着,想逃走时会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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