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日子非常单调又乏味,一成不变的生活,平淡的家常对话,既没有深刻的人性探讨,也没有优美的诗词吟咏,无趣极了,因为她那个马贩夫婿虽然识字,却不爱看书,更别提颂诗唱词了。
但相对的,这种生活也十分宁静又安详,没有任何令人悲戚的伤害,也没有任何迫人愤怒的冲击。
有时候,楼沁悠觉得似乎能体会到爹爹所说的那种平凡的幸福了。
没有很深刻,也抓不着、摸不透,只是淡淡的,飘落在呼吸的空气中,静静的流淌在消逝的时光里……
「走开啦,白雾,妳自个儿去玩啦!」
噙着又好气又莫可奈何的笑靥,楼沁悠推开白雾直向她蹭来的大脑袋,但一眨眼,牠又转回来了。
「白雾,拜托妳,别再闹了好不好?墨夜跟青哥进城里去,很快就会回来了,等他们回来,我们再一起跟他们去遛遛腿,我保证今天一定会比昨天久,但在这之前,行不行先让我洗完衣服?」
就如傅青阳所说的,每天骑、每天骑,一个月后,白雾就认定楼沁悠是牠的主人了;傅青阳还说,往后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白雾再也不会让其它任何人骑上牠的马背了,因为牠比人还忠心。
只是这么一来,每当傅青阳骑墨夜进城里去时,白雾就会缠着她撒娇,要她陪牠玩。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妳寂寞对不对?」白雾的湿鼻子还在她颈项上磨磨蹭蹭的,推得她东倒西歪,她根本没办法洗衣服,只好起身,安抚的拍拍牠的脑袋,「其实……」
她若有所思的朝南昌城方向眺望过去,「忙完之后,如果青哥还没回来,我也会想念他呢!」说着,双颊浅浅的掩上两抹晕赧。
「好奇怪,对宇文大公子,我都没有这种感觉呢!」她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又叹气,「这可不行,我好像有点太依赖青哥了,会给他添麻烦的!」于是她下定决心推开白雾,准备继续把衣服洗完。
就在这时,一阵骤雨般的蹄声迅速传来,楼沁悠疑惑的循声看去,竟是傅青阳比预计中的提早回来了。
「准备行囊,」人还没到,命令已经吼过来了。「咱们要出门了!」
「咦?」楼沁悠吃惊的瞪大眼。「但是,尚未入冬……」
「南方这边随时都可以配种,」傅青阳一边跳下马,一边解释。「大哥带讯儿给我,要我带墨夜去替妹夫的马配种,顺便探望坠儿。」
「坠儿?」
「我妹妹。」
「喔。」
一刻钟后,傅青阳替白雾上好马鞍,准备好可以上路了,便进屋里去要帮拿行囊,一进睡房,却见楼沁悠慌慌张张的把什么东西塞进包袱里,他疑惑的探头看,楼沁悠也一脸心虚的把包袱往身后藏。
「怎么了?」皱起了眉头,他问。
「没……没什么。」楼沁悠吶吶道,两眼往下掉,不敢看他。
「嗯?」傅青阳眉梢儿挑高了,不信。
不对,她不应该瞒骗他!
楼沁悠咬了咬牙,毅然把包袱拿到前头,当着他的面取出她刚刚塞进去的东西,傅青阳呆了呆。
「那是什么?」他不是真的不认得那是什么东西,可是真是那个东西吗?
「我爹的牌位,」螓首低垂,楼沁悠幽幽道。「我娘不让我爹的牌位进楼家祠堂供奉,我只好供奉在我房里;成亲后,我也带了过来,每天偷偷的上香祭拜。这回要出门,我怕我爹会寂寞,也没人给他上香了,所以……所以……」
半声不吭,傅青阳霍然转身,楼沁悠以为他生气了,不带她出门了,却见他蹲身到床底下找出一只小铁箱子,然后拿过她手上的牌位放进去,紧紧的阖上。
「行了,这样就不怕风吹雨淋了。」铁箱子塞回包袱里,他一手行囊、一手包袱,往外大步走。「以后别再偷偷上香了,又不是什么丢脸事儿,干嘛躲着来呀?啊!对了,既然是岳父大人,我也得按时上香……」
走出房外,他顺手将桌上的油纸包带走──多半是老婆备妥要在半路上吃的食物吧,再继续步出大门。
「我说啊!既然岳母不让岳父进楼家祠堂,索性就进咱们家的大祠堂吧!告诉妳,咱们家的大祠堂里『人』可多了,乌压压一整片,保证热闹,岳父绝不会有机会寂寞,说不准还会嫌吵呢!还有啊……」
他说着话,并一一将行囊、包袱绑上马背,「三餐外带消夜点心加上零嘴,随时都有人上香、上供品,保证岳父饿不着,还享受得肥嘟嘟的呢!」绑好,回身,骇了一大跳,差点没吓掉半条命。
男子汉大丈夫,天不怕,地也不怕,就怕家里的女人闹水灾!
「妳妳妳……干嘛掉泪呀!」惊吓得话都结巴起来了。
可他不说还好,一说掉泪,原只是泪流满面的楼沁悠竟然一头扑进他怀里,干脆放声大哭起来了,慌得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像哄骗小侄儿、侄女一样,笨拙的拍着她纤细的背安抚她。
「好了、好了,别哭了,这又有什么好哭的呢?真是的!」
她哪能不哭!
就连宇文靖仁,那个她认为最能够体谅她的男人,他也说如果她愿意嫁给他,他可以让她把爹的牌位带到宇文家去,但她得藏起来偷偷的上香,千万不能让他家人知道,不然他爹娘会不高兴,外人也会说闲话的。
而傅青阳,这个她以为无法跟她交心交意的男人,却二话不说就把供奉她爹的牌位视为天经地义的事,还要她把她爹的牌位送进他家的祠堂里接受供奉,毫不考虑是否会被人说话。
不管是正面或负面的,他都那么理所当然的接纳了她所有的一切,毫无任何疑难。
只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虽然表面上是个粗鲁霸道的大男人,但其实他的内心是那么的善良、宽容、温柔又体贴。
不能交心交意又如何?
不能相知相惜又如何?
他是真心真意的关怀她、体贴她、爱护她、疼惜她,除此之外,她又需要些什么呢?
不要了,爹爹,她不要什么平等相待了,情愿被他踩在脚底下,情愿放弃说话的权利,情愿做个只能跟在男人背后,却心满意足的小女人,因为她已经得到她的幸福了。
一个真心真意疼爱她的丈夫,就是她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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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厅里,临窗傍,楼月兰嘴角勾着奸险的诡笑,看了一下手上的纸药包,得意的冷哼,无毒不丈夫,虽然她不是男人,但她可以跟男人一样狠毒。
她要楼沁悠一次就坠入圈套中,再也爬不出来!
「香菊,去请宇文大公子的人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二小姐,他说宇文大公子有事,得晚两天才能到。」
楼月兰眉头皱了皱,随又放开。
晚两天就晚两天,反正楼沁悠就住在庄后,听下人们说,那个大胡子管老婆管得可紧着呢,竟然不准楼沁悠出门超过三尺,楼沁悠就有如笼中鸟,跑不了的。
真是活该,自找的咩!
想到这里,楼月兰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谁知笑不到两声,就见那只原该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竟已飞到她眼前来了,不禁失声大叫。
「沁悠,妳……妳怎么来了?」
「我找娘,娘呢?听说她跟大姊、小妹出门了是吗?」
没有回声,在见到紧随楼沁悠身后出现的傅青阳之后,楼月兰就立时立地化成了一尊扯着一张怪模怪样表情的石雕像,眼睛直了、呼吸停了,跟被鬼吓死的尸体没两样,就差没直挺挺的倒下去。
楼沁悠很能理解,不说她自己,进庄里这一路来碰上的每一个女人,不管是丫鬟或老妈子,各个都只是朝傅青阳随随便便瞥上那么一眼,马上就化成了木桩,百试百灵,比神仙还灵。
不怪她们,要怪只能怪她的夫婿,没事长那么好看做什么呢?
「既然娘她们出门了,跟二姊说也是一样的。青哥……」她回头对傅青阳嫣然一笑。「他要带我出门办事,麻烦二姊转告娘一声。」
出门?!
楼月兰一惊,终于回过神来了,但两只眼却还是拉不开傅青阳那张俊美得超级过分的脸。
难以置信,这家伙就是那个邋遢得令人不敢领教的大胡子?
「谁说妳可以出门的?」
眼看楼月兰明明是在跟她说话,脑袋却还是面向傅青阳那边转不回来,那两只直勾勾的眼硬是盯死了傅青阳,楼沁悠看得有趣,差点忍俊不住。
「为什么我不能出门?」
楼月兰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很难看,更丢脸,所以她一回过神来之后,就很用力的想把盯在傅青阳脸上的目光扯开……
可恶啊可恶,她已经卯尽全身所有的力气了,为什么就是拉不回来?
「是你们答应说要在绿映庄住两年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