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没料到她敢顶嘴,还反过来要他滚,苍要轩气得脸色更黑。「妳是哪门哪派的?有种就报上名来!」
「然后呢?你是不是就要你叔父赶我出城了?」女子抬眸挑眉,美艳的脸蛋上没有丝毫惊恐,只有一抹莞尔。「虽然你不过八岁,却也算是苍渊城的小主子,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威胁人,可是非常容易贻人口实的,下回你还是先搞清楚状况,再来迁怒吧。」她语带笑意,话中有话的说道。
适才她本是顺路经过习字厅,谁知却意外瞧见一场好戏。
「我──我哪有迁怒?妳少胡说八道,还有,妳到底是谁?」苍要轩虽然还是满脸怒容,气势却不禁削掉一半。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你叔父一点兴趣也没有,你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女子抬头望了眼前方苍松,接着继续垂眸刺绣。「对了,你觉不觉得自己挺蠢的?」她忽然改变话题。
第1章(2)
蠢?
苍要轩先是一愣,下一瞬间又变脸。
「妳说什么?妳竟然敢说我蠢?」可恶!这女人实在太放肆了,待他弄清楚她的身分后,非赶她出城不可。
「我可没这么说,听清楚,我只是在问『你』,『你』觉不觉得自己挺蠢的?」她刻意重复「你」字,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说不赢她,苍要轩脸黑得几乎可以媲美焦墨了。
「我每日努力学习,当然不蠢──」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对牛弹琴呢?」她轻笑断话,刺绣的动作却没丝毫停顿。「反正终究是听不懂人话的畜生,说道理不过是浪费唇舌,倒不如拿起长鞭,直接教训她们一顿为快。」她以针线为鞭,对着空气轻轻挥了一鞭,身段风韵可谓是风情万种,不过语意却很无情。
苍要轩瞇起黑眸,总算发觉她的不同。
倘若她和那些江湖侠女是同路人,早该把握机会巴结他,而不是懒懒的靠着大树,与他扯东谈西,甚至怂恿他对付那群女人──
「妳那是什么意思?」他小心保持警戒,不禁怀疑她另有目的。
「简单来说,就是来阴的。」她理所当然的说道。「看你是要釜底抽薪,想办法揭了她们的真面目,让她们再也无脸见人,还是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直攻要害,让她们再也无力纠缠,仰或是来招反间计,挑拨她们自相残杀,再收渔翁之利都行,总之,就是别公然树敌,江湖险恶,那样只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她说得云淡风轻,活像那些女人当真是畜生,随时都能狠狠抽上一鞭,或是直接宰来吃,听得苍要轩目瞪口呆,好半晌无法回神。
这女人到底是谁?怎能一开口就是满嘴的阴险诡计?
那些江湖侠女或许令人厌恶,却都是些没脑袋的草包,顶多只能玩些不入流的小把戏,只要开口多说几句话,便会露出马脚,与这女人相,简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女人虽然无礼,可口舌伶俐,言谈之间蕴满一针见血的洞悉与锐利。
除此之外,她的笑容也不是为了讨好他,更不是为了打探叔父的事,而是就事论事的与他闲聊,就只是──
单纯的和他闲聊。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够自然的与他对谈。
习字厅的同侪敬畏他,从来就不敢和他多说一句话,夫子们忙着授课,从来也不曾多说过课业以外的事物,至于叔父,则是忙着城内大小事,就连饭桌上也很难见到他的身影。
会和他谈天的,永远只有那些居心叵测的女人,只是她们的笑容关怀全是装出来的,只有她敢光明正大的笑他蠢,还提醒他江湖险恶……
等等!这女人笑他蠢,他却感到如此高兴,他、他──他究竟是在想什么?适才他不是才打定主意,要赶她出城的吗?
抿着唇瓣,小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瞬息万变,最后他握紧拳头,大声斥责她的主意。
「荒唐!做人就该光明正大,怎能卑鄙的耍阴招?」
「谁说不行?」她终于抬起头,睨着他微笑。「兵者,诡道也,唯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有机会打胜仗,卑鄙不卑鄙,只有打赢的人才会知道。」
「那是打仗,打仗和为人是不同的。」他皱着眉头,相当坚持。
孙子兵法他当然学过,只是战场上的计谋就该用在战场上,除此之外,他的自尊也不容许自己暗中伤人。
「哪里不同?」她挑眉反问。
「呃……」他竟答不出来。
「你不犯人,未必代表人不犯你,人心险恶,身在江湖,就是处在战场,要守护一座城,可不能只谈为人的。」她慢条斯理的说道,接着收拾针线,缓缓起身。
他不言不语,站在原地,认真思考她所说的话。
瞧他专注得连自己靠近都没察觉,丽眸闪过一抹不怀好意的诡光,接着她猝不及防将完成的绣帕挥向他的门面──
「妳做什么?」在绣帕碰上自己之前,他已机警地退后一大步。
「道歉。」她赞赏微笑,语气却是命令。
「什么?」他一脸莫名。
「适才你误会我,对我又吼又叫,我要你道歉。」
她笑意盈盈,娉婷美艳,嗓音犹如黄莺出谷,比他见过的江湖侠女都还要来得顺眼,可偏偏,她却也比任何人还要来得娇蛮无礼。
要他道歉,简直就是侮辱他!
「怎么,身为苍渊城的小主子,却连认错的勇气都没有,适才究竟是谁还跟我谈为人的?」见他脸色难看,她故意火上加油,出口嘲讽。
「妳──」他握紧拳头。
「唉,也罢,得饶人处且饶人,适才我就当是被狗咬了吧。」她装模作样的佯装宽大,嘴巴上却还是没饶过他,气得他当下又变脸。
可恶!孔夫子说得果然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女人除了娇蛮无礼,心眼更是坏透了,要这种人原谅他,倒不如他先低头认错,虽然除了叔父,他从没向谁低过头,可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敢做敢当──
决定一下,他将拳头握得更紧,僵硬的吐了句对不起后,拔腿就跑,可不过跑了几步,他却又忽然停下脚步。
「妳到底是谁?」他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又是气恼,又是别扭。
「知此知彼,百战百胜,想知道我是谁,你得自己想法子查清楚。」她神秘地扬眉,始终不肯泄漏身分。
「妳──」他恼怒的瞪着她。
「对了,在学会处世的要诀之前,你最好也学着喜怒不形于色,虽然你气呼呼的模样挺可爱的,不过太容易让人看穿了。」她打趣挥手,接着连声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走。
没想到离去之前又被她贬损了一次,苍要轩气得直想骂人,可想起她的奚落,又连忙将话吞了回去。
虽然不甘心,但事实证明,他就是说不过这个女人!
就在他气得跺脚的同时,树林深处却有双深沉黑眸,冷冷遥望那娉婷的身影。
那是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也是一个冷冽到让人忍不住颤抖的男人,他不是别人,正是苍渊城的城主──苍卫宫。
不知何时他也来到了树林,并将两人之间的对话一字不漏的悉数听下。
刀凿似的英俊脸庞不透任何心绪,冰冷而无情,不过轻轻抬手,一抹黑影便瞬间出现在他身后。
「城主。」来者是御影,是苍卫宫的左右手之一。
「将她的身分底细调查清楚,此外,交代下去,往后严禁外客靠近习字厅,违者一律逐出城,没有例外。」语毕,高大身影瞬间消失在树林间,一如来时无声。
一阵秋风袭来,远方树影摇晃依旧,虫嘶鸟鸣依然,彷佛他的存在,不过一抹幻影而已。
第2章(1)
这不是司徒杏第一次见到苍卫宫,却是第一次这般靠近的看着他。
真不愧是五年之内,就将苍渊城改造成兵器之城的男人,他本身的存在,就像是北方蜡月最酷寒的一场风雪,无论是他的眼神还是气息,全都凛冽得令人生畏惧,莫怪当他回到苍渊城接下城主之位时,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城民敢反抗他,也莫怪江湖上,至今仍没有一个人敢得罪他。
他,很冷,冷得几乎能够将人冻伤,像他这样冷若冰霜的男人,却私下召见她这卑微的绣娘,真是让人好奇他的目的!
噙着浅笑,司徒杏泰然自若的欠身行礼,对着面无表情的苍卫宫,率先打破一室的沉默。
「苍城主,日安了。」
冰冷黑眸微不可察的一瞬,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个能在他面前自在微笑,而不露丝毫慌乱的女人。
看着笑容可掬的司徒杏,苍卫宫不禁更加怀疑她的来历。
不过三日,御影便将她的底细查的一清二楚,包括她出身东方,却是南方万缕城最顶尖的绣娘,包括她年过二十五却尚未婚嫁,包括她现实精明,除受聘于万缕城之外,还私下教授女红、买卖绣画,甚至连她入城后的大小事,御影皆巨细靡遗的调查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