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相见即是有缘,况且你我年岁相当,谈得又投契,不当知交好友实在太可惜了。”静王又是一脸笑眯眯的,猛占人家嘴上便宜。“怎么样?同本王相交好处可多了,静王府里有的是极品的“十八学士”和“风尘三侠”,如果堂兄喜欢,送你个百来盆也不是难事。”
“那么敝庄内不知有何东西是王爷看得上眼的呢?”堂烬淡笑地试探问道。
究竟,静王爷看上了他的什么?
“小东西。”静王笑得好不开心,“不过堂兄尽管放宽心,本王一来无夺人所爱的嗜好,二来无龙阳断袖之癖,你玉树临风矫健挺拔的身体很安全的。”
“多谢王爷放过在下的“身体”一马。”他又好气又好笑,随即挑眉道:“草民是个商人,若不能事先盘算分析风险利弊,就算该笔利润再诱人,也断不敢贸然踏足其中。”
“说穿了,你就是怕本王挖坑给你跳吧?”静王扬眉看着他。
“王爷能允诺绝不挖坑给堂某跳吗?”他微笑反问。
“不能耶。”静王笑容更加灿烂,“因为小王素有整人癖,几时要发作也说不准呢!”
“那请恕草民与王爷纯粹神交即好,只有景仰,不涉利益。”他也笑得好温和好客气。“如何?”
“本王没猜错,堂兄真难搞。”静王笑叹了一口气。
“王爷真知灼见,英明盖世。”他不动声色,脸上笑意不减。
“彼此彼此。”
堂烬亲切的笑容一直维持到踏进万缎庄那一刻,脸色随即一沉。
“阿唐,到我书房来。”
“是,主子。”唐掌柜心下一惊,立时敛神跟随而入。
深夜,月静花寂。
谈璎珞无聊地在园子里闲晃,随手摘下几枝花儿着香气。
一整天。
她足足一整天都没有看到他。
而她,也傻傻地待在这儿一整天,吃过了午饭,过了晌午,又吃了晚饭,然后……到现在夜深了。
她没有主动告辞回家,万缎庄里也没有人逐客,像沉淀静止不动的一缸水,就这么僵在那儿,进也不得,退也无路。
谈璎珞停住脚步,仰头望着夜空中那弯皎洁如微笑的月亮,脸上神情落寞而迷茫。
“想我堂堂谈家的千金大小姐……”她心下没来由一酸。“原来,我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呢.”
曾以为家是她最华丽的宫殿堡垒,在里头,她可以颐指气使,爱怎样就怎样,可现在……好像什么都变了。
谈璎珞有种泫然欲泣的冲动,随即咬牙憋住。
不。
“一定出事了,”她倏地握紧了拳头。“家里,一定是出大事儿了!”
第5章(2)
回想着爹爹和叔叔们那次的争执对骂,一字一句,在深夜心绪澄澈时刻,越发分明——
原来那些同咱们合作几十年的茶农,都转把茶叶改卖给了商家——南方商业霸主商岐风,可不是咱们惹得起的……
商家半途杀出来抢走咱们的生意不说,其他那些无情无义的相与更是忙不迭见风转舵,个个赶着跑去向商家输诚讨好……
商家。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那个莫名其妙惹是生非的商家!
“商家又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处处与我们谈家作对?”她怒气陡生,愤而将满手的花掷向空中。“他们凭什么把别人的家,把别人的人生搞得一团乱?可恶!浑球!”
“有力气扔东西,可见宿醉是好了。”一把含笑嗓音自身后响起。
谈璎珞心跳漏跳了一拍,背脊窜过一阵无关寒冷的傈然,双颊也不知怎的微微发烫了起来。
“都过了一整天,哪里还醉?”她深吸口气,故作镇定地转过身,下巴高傲地昂起,“哼,你也太小看本小姐了。”
在月下,堂烬一如白昼所见的那般高挑俊美,温文尔雅。
最恼人的还是他嘴角那抹长驻的微笑,笑得令人恁地心慌。
但是今夜,他深邃的黑眸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丝淡淡的疲倦。
她丝毫未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柔和了下来,有种想碰触他微微蹙起的眉心,抚平上头皱折的冲动。
这人,今天都干什么去了?是去作贼吗?累成这副模样。
“你怎么还不睡?”
“你怎么还没睡?”
他俩同时开口,一怔,不约而同失笑了。
这么一笑,气氛不禁缓和了起来。
“我认床。”谈璎珞脸红红地低下头,胡乱找个借口。“你们万缎庄的床不好,太硬了,被褥也不够顶级,不是真丝的我睡不惯。”
“那真是我们万缎庄失礼了。”他笑了。“明日,我会命丫鬟重新为谈小姐铺一床上好的绣花被褥,也许你就睡得着了。”
“其实本小姐也不是那么难伺候的,”见他非但不恼,反而温柔体恤到令她有些良心不安,她清了清喉咙,“罢了,反正不就几晚,我将就些也就是了。”
他不禁抿唇笑了。
其实,她并没有她自以为的那么刁钻刻薄任性呀!
“你呢?也认床?”她抬起头,挑眉问他。
“不。”堂烬眸里闪过一丝异样光芒,随即抬眼望向天边那一弯明月,轻吁道:“只是今晚月色太美,教人不忍就此卧枕酣眠。”
她跟随着他的眸光,凝望向那一抹皎洁,神情渐渐温柔了。
“嗯,今晚的月亮真的好美哦!”
尤其两个人肩并肩赏月的滋味,比一个人孤零零望着月亮发呆好太多了。
“你昨夜为什么帮我?”许是月光美得令人失神,有些不该说也不该问的话,突然就这么忘形地冲口而出,“我喝得烂醉如泥并不是你的责任,你为什么要那么好心地带我回万缎庄?”
莫不成,他是喜欢上她了吧?谈璎珞面上尽是挑衅倔强之色。可胸口却一阵没来由地怦然慌乱,双颊又发烫了起来。
堂烬收回视线,对上她明明掩不住害羞,却又无比坦然的眼神,心下不禁一震。
随后,他浅浅地笑了开来。
“堂谈二家乃是旧日故交,若单论情而上,互相照应亦分属应该。”他想也不想地回答,语调流畅且顺理成章。“何况谈小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昨夜你既醉酒,我又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他的话,像是对她的若有所盼生生掴了一记耳光。
谈璎珞一怔,脸上红霞消褪得一干二净!
长长睫毛迅速垂落,藏住了深深的难堪和陌生的酸楚……她顾不得分辨脑中闹哄哄的是什么,闪电般抬起下巴,强自挤出了一抹傲然的笑。
“那倒是,”她故作浑不在意地耸耸肩,字字却是自牙缝中进出,“故交嘛。”
故个死人头,交个大头鬼!
堂烬怔了怔,浓眉微蹙。“谈小姐——”
“我累了。”她粗鲁地打断他的话,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直到离开了他的视线外,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好厉害。
谈璎珞,你是个最最最蠢的大笨蛋!
翌日早晨。
“我要回家。”谈璎珞骄霸地手擦着腰,对亲自捧来早饭的堂烬宣布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今天?你确定吗?”
“那总是我家,不回去成吗?”她意有所指地睨了他一眼,“况且,我在这儿只是个客人,哪有理由赖着不走?”
她昨晚可是被“故交”这两个字气得足足一整夜没睡。
照他这样说,只要是故交阿猫阿狗都可以被他带回家,那今晚搞不好她就会发现他把翠姐姐也给捡回来了。
一点都不希罕,她才不要!
“你是堂家的客人。”他日不转睛的注视着她。“住在这儿,每个人都很欢迎你。你并不需要急着离开。”
“是吗?”
他浓眉微挑,略带询问不解。
谈璎珞也不知道自己在生哪门子的气,就是觉得胸口很闷,胃里塞了一堆小石子似的,还有对今早神清气爽俊秀斯文的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谢谢你这两日的招待。但认真说起,你家不过是我爹爹当年的故交之一,我也不过买了你万缎庄的几件衣裳,除此之外别无交情——”
“你在生我的气吗?”堂烬突如具来问道。
“我、我才没有!我干嘛生你气?你、你少自以为是了!”她突然心虚的结巴起来。
“你是在生我的气。”他放下手上托盘,大步走近她,浓眉纠结。“为什么?”
“就说了没有!别以为什么人什么事儿都非得跟你有干系不可……”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拼命压抑下他颀长挺拔身躯所勾起的莫名怦然感,脸色有些气急败坏。
“你——你少臭美了,莫名其妙!”
“谈小姐——”他忘形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就是要回家!”仿佛触着电般,她心跳加速,急急甩开他的手,心慌地嚷嚷,“回家回家回家回家……”
掌心一空,仅有一丝方才握过的宁馨柔软还残留指尖……半晌后,堂烬低叹一声。
他的叹息令她心蓦地一揪,忙住了口。
谈璎珞这才发现心乱如麻的自己有多么小题大作,呐呐开口,“刚刚我只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