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起差点遗忘的瓷碗,萧梨华双手拎满了东西,正准备踏进大门,却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前方不远处响起。
她疑惑的抬头,看向那突然出现的人,蓦地呆掉。
有可能看错两次吗?有可能……死了的人,会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吗?
不可能吧?
“你住在这里?”男人有着好听的声音,浓密的剑眉,直挺的鼻梁,略薄的唇,但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温暖,连带他的表情显得很冷酷。“以前住在这里姓石的一家人搬去哪了,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但是冷冰冰的,她所知道的那个人不是这样的。
穿着剪裁合身、看起来就很贵的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像一座撼动不了的山,难以亲近。
“屋主叫石重山,年纪快八十岁了,他和儿子、媳妇住在这里,你对这一家人有印象吗?”
可是这张脸,真的好像好像,像让爸爸叹息苦笑、让妈妈以泪洗面的那个人。
“老天啊,我有可能看错两次吗?这不是幻觉?怎么可能……我见鬼了吗?”萧梨华克制不了自己的双手,她放掉手上的东西,上前捧住男人的脸,不敢相信的左看右看。
她没头没脑的问题还有出人意表的动作,让男人忍不住皱眉。
“你是真的……温热的,有体温……”萧梨华感觉到指尖下的皮肤透着热气,“天哪……石烨,你是真的吗?你怎么还活着?”
那种不敢相信的惊讶加剧。
男人才要开口警告她不要太过分,却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眉头顿时一拢。
“你是谁?”他残缺不全的记忆中没有这个女孩。
还来不及听见她回答,屋子里传来的咆哮声便拉走他的注意力。
“死丫头,叫你扫个地慢吞吞的,你是扫到哪里去了?都几点了还没煮饭,你是想饿死我啊!”
老人家暴躁不讲理的话语自屋里传出。
男人听见这声音,全身一震。
“爷爷还在,他住在这里?”石烨推开眼前的女孩,迈开步伐,踏进他熟悉又陌生的朱红大门。
萧梨华被爷爷的咆哮声惊醒,直到被推开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的不经大脑,她感到很尴尬,但脑子旋即一片空白。那个男人,他是石烨。
这个家真正的小孩、爷爷重视的孙子,他不是死了吗?失踪了那么多年,大家都当他不在世上了,可现在他却出现了。
“噢——天哪!”
想到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她慌慌张张的追在他身后,欲阻止他进门,根本来不及捡起掉在地上的扫帚和瓷碗。
“等一下,现在不方便——”在石烨踏进玄关、踩进室内之前,萧梨华拦住了他。“让我收拾一下……”
但是来不及了。
石烨昂藏的身材高出她一个头,视线已很自然的往屋子里望去。
家中陈设没什么改变,一进入玄关,就会看见石家供奉的祖先牌位。
墙上,挂着他的遗照——就在他父母的遗照旁。
“什么事情这样大呼小叫的?你这个丫头毛毛躁躁的,怎么老讲不听——”老人家的碎碎念伴随着辅助器的声响缓缓出现在玄关。
老人家的声音在看见门口的人之后,戛然而止。
“阿……阿烨?”老人不敢相信地惊喊。
“爷爷。”石烨内敛地收起情绪,冷静的对爷爷说道:“我回来了。”
***
Eric Warren,过去八年,他就叫这个名字。
他是争议性极大的富豪Benjamin Warren收养的养子,庞大娱乐事业王国的唯一继承人。
没有人知道Eric Warren从哪来,行事诡异的、难以捉摸的Benjamin向来不按牌理出牌,当他一年前骤逝时,一生风流、未曾有过婚姻纪录,也不曾拥有过孩子的怪豪Benjamin却莫名出现了一个养子接手庞大的事业王国,坐拥数千万美金财富。
Eric Warren则是行事低调,与擅长运用媒体的Benjamin不同,他退居幕后,遥控整个事业王国。
纽约媒体人盛赞他不愧是Benjamin看中的接班人,同样擅用媒体,Eric Warren的低调神秘,让媒体对他疯狂,话题性不断,可至今Eric Warren的神秘面纱依然未曾揭晓。
他这一生的经历大概跟电影一样精彩,尤其他此时此刻面对的事件,更是让石烨感到……诡异。
“快一点,好了没有啊?你这笨丫头!”
“我在快了!”
有人亲眼看见自己的遗照吗?还有他被供奉的牌位,这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已经被训练得喜怒不形于色的石烨也忍不住皱眉,看着脾气暴躁的爷爷对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女孩大呼小叫,指使她快点收起他的遗照……
超怪的。
“点个香也慢吞吞,你不知道你爸妈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吗?快一点!”
老人家没耐心地喝斥着,萧梨华动辄得咎,做什么都让石重山看不顺眼,对她大呼小叫。
“阿烨,你过来,给你爸妈上香。”但对待自己失踪多年的孙子、大家都当他死了的长孙,却是出人意表的和蔼可亲。
第1章(2)
石烨垂下眼,看见爷爷握在他手腕上的手,那没有弹性的皮肤上满是老人斑。
一个画面跃出—军人出身的爷爷在他幼年体弱时,一早将他摇醒,督促着他跑步健身,催促着他打拳。
当时健壮开朗的爷爷与现下的暴躁衰弱,完全不同。
他眼角余光无法避免的看见被女孩拥在怀中欲藏匿的遗照。
照片中的他是二十五岁的模样,阳光爽朗,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可是现下的他,沉稳、冷静,锐利得像把出鞘就伤人的刀。
八年,人事已非。
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
那个不知名的女孩忙得团团转,将香点燃后递给他,便自以为没有人看见的抱着他的遗照匆匆离开。
在伸手接香的那一瞬间,他与她视线相对。
石烨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冷硬,有多让人望而生畏,连跟随养父多年的下属都受不了他板起面孔的表情。
可是这个女孩,却对他微笑——尴尬、难为情、无所适从,这些不安的情绪全部挤在那抹故做欢快的笑容中。
他接过香,女孩迅速逃窜。
看着父母的遗照,内心的惆怅挥之不去。
拜了三拜,他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行大礼,明知道这样也无法补偿没有送父母最后一程的遗憾。
“好了好了,别跪,快起来!”石重山拉起石烨,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子很是不舍。“你失踪这么多年,怎么现在才想到回家的路?”
老人家身形已不健壮,力气也小很多,但仍坚持拉着孙子的手,一路走走走的走到客厅,将他硬是拉下来坐下,要听他说话。
“我不记得,过去,我用另一个身分活了……八年。”他屈指数算,他失踪的时间竟然长达八年。“我只记得我清醒时躺在一张床上,四周全是陌生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他娓娓道来八年前的往事。
在那场毁灭性的天灾下,他随着巴士跌进断落的裂缝里。
他的生还是奇迹,在救难人员到达之前,同样在那班巴士上,被他救下的十名生还者之一——Benjamin Warren的私人救难部队早半小时到达。
他们在裂缝底发现了他,他全身严重外伤,一寸直径的钢筋贯穿了他肩胛、腹部,四肢严重骨折,就只剩一口气了。
Benjamin Warren耗费了能用的一切资源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他这一昏迷就是九个月,这九个月来他动过不下十次刀,将他脑中的血块取出,缝合修补他的身体。
当他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连话都不会说,身分证件也在灾难中遗失,Benjamin Warren不知他来自何方,但请来优秀的专业人士为他复健,把公事外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两人在长达两年的复健中培养出父子般的感情。
“我的语言能力在复健中慢慢恢复,养父不清楚我是哪国人,但从我对中文学习速度较快这一点判断我是华人……一年多前,我养父癌症到了末期,在焦虑中我开始出现片段画面,那些人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只感觉到熟悉,养父一再告诉我,那应该是我的过去。
“他走后将所有一切都留给我,我答应他会找回自己的过去,于是开始接受心理治疗、深层催眠,直到上个月,我想起了我的名字——石烨。”
想起了他有恩爱的父母、慈祥的爷爷,他生长二十五年的家,他已八年没有回去。
八年可以改变很多事,他从一个爱笑温和、热爱摄影的男孩,变成一个深沉锐利的富豪。
随着记忆回到八年未归的家,他竟然涌生近乡情怯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