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啊,真是愧对皇上的信赖,也枉称皇上的知己,更遑论她是皇上所倚重之人与交付身心的对象,竟然连这种事都还要福侍官来点醒她。
端起碗,她仰首喝下。自责中的她根本尝不出这药汁是苦是甜,只觉遗憾。
「太后驾到。」门外的宣呼让万十八与福安吓了一跳,对望着的两人脸上满是疑惑。
「怎么会?」虽然心里纳闷,福安仍是抬起手臂让万十八扶着一同往外迎接去。
怪了,今早皇上明明下令,无皇上应允不许任何人进宫的,而这「任何人」应当是包括太后在内吧?
怎么这么多年不曾见过一次的太后偏偏于此时到访?
是恰巧?抑或是刻意的安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的福安急得冒汗。
为了保住他这小小的脑袋,他还是赶紧想个法子派人通知皇上才行。
「万十八见过太后,太后吉祥。」她未曾亲眼见过太后,只听说太后的双眉间有颗如血般鲜红的痣。
此时那光洁额上的一点红,正彰显了她的身分。
「福安见过太后,太后千千岁。」福安将身子伏得好低,想掩藏起着急难看的脸色。
「哀家听说皇上纳妃了。」似乎是刻意地,太后漠视着蹲跪于地的两人,不让他们起身。「不知是怎么了?前来向皇上道贺的哀家竟处处受到拦阻?」她带怒的眸终于落到万十八身上。「若非哀家手上有先皇御赐令牌,恐怕还走不到这儿呢。」瞪视万十八的目光蓄满仇恨。「大白天的还能赖在此处不走的妳,想必就是皇上新纳的妃了?」
那充满嘲讽的刻薄字眼,让万十八怔住了。
「启禀太后。」福安低头说着:「是皇上要大纳言留在此处的。」他可不能让皇上宠爱的大纳言受辱。
「住口!」太后气得拍了一下桌面。「哀家可不是在问你!」
「太后……」福安仍不怕死地想开口。
「退下,通通退下!除了她之外。」太后伸手指着万十八。
被赶的福安却望着万十八,动也不动。
他并非未听见太后之命,也非被吓得腿软起不了身,他是不能离开啊。
堂玄陪皇上上朝去了,堂红去整理大纳言的随身物品,只剩他一人陪着大纳言,他怎敢随意离开她身边。
「大胆福安!」太后的语气更加严厉了。「别以为有皇上替你撑腰,哀家便动不了你。」
万十八暗自用手肘顶了顶福安,要他退下。
今日前来的太后意图不明、口气不善,能减少一人受害是一人,犯不着全为了她而受累。
偷偷觑了一脸镇定的万十八一眼,福安妥协了。「福安不敢,福安这就退下。」他愿意退下全是为了找人通报皇上去,绝非屈服于太后之威呀。
寝宫里只剩下太后与万十八时,太后特地起身绕着跪于地的万十八看了一圈。
「论身形样貌,妳确实有迷惑人心的本钱,但皇上并非普通男子。」她站在万十八身前低头望她。「说,妳耍了什么卑鄙手段,让皇上如此迷恋于你?」
「十八不敢耍手段。」她不明白眼前的太后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她理当与太后无冤无仇才是。「十八只是一心爱着皇上而已。」
「贱人!」随着这一声贱人之后是「啪」的巴掌声,不及防备的万十八被打得跌坐于地,脸上那火辣辣的疼胜过咬破的唇。
「太后?」一抬眼,一阵烟雾当头罩下,鼻端嗅入的过浓花香味让万十八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这是妳自找的。」太后的声音变了,不再是方才那略带沙哑的嗓音,而是清脆的女音。「平时受尽皇上宠信的妳,为何不乖乖当妳的大纳言?为何要来抢走我的皇上?为何要害我被赶出宫去?」她咬牙说着,脸上的恨意扭曲了她的五官。
「我绝不原谅妳。」待在皇上身边多年的她,到头来得到的竟是一场空。「我要让皇上后悔选了妳,我要让妳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悔恨一辈子。」她取出怀中所藏的小木盒,将里头黑黑的一团东西塞进万十八嘴里,口中念念有词。
突然间,万十八蹙起眉头,看似痛苦地申吟着。
太后见状,忙取出巴掌大的手铃,铃铃地用力摇着。「别抵抗,贱人。妳斗不过我的。」若这把戏真如同教她的「那个人」所说那般厉害的话,她这仇是报定了。
伸手按压着有些浮起的假面皮,太后唇边的笑显得恐怖且阴狠。
「我说过了,这是妳自找的。」她将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放入万十八怀里,笑得得意。「要怪,就怪成为皇上的妃、皇上的人的妳自己吧。」
第8章(1)
「十八。」自大殿冲回「青龙苑」的皇上,唤得急切。
福侍官派人前来通报之事让他返回青龙苑的步伐不断地加快,最后甚至施展轻功与堂玄两人于宫内飞窜,吓坏了宫里的女官与侍官。
甫跨进门,皇上匆忙的身影未让人看清,有着修长手指的手已握上万十八的肩。
「皇上。」皇上的急切让万十八心中一暖,她伸手覆上他的手。「十八没事。」她望进他瞳眸的眼蓄满柔情。
他对她的珍视,她懂。
倘若今日的她未先见过太后,她不会明白皇上怎会将太后软禁于偏远的「西霞宫」,不仅不让太后出宫一步,亦几乎不曾去探望太后。
但现下的她,明白了。
那纠结于太后眼底的恨,任谁见了皆会感到害怕吧。
「太后说了什么?」见她安然无恙,皇上松了口气,但太后进宫的意图令他挂心。
「无朕允许,母后不许踏出西霞宫一步。」十多年前他对她如此下令。
「皇上要软禁哀家?」太后望着皇上不敢相信耳中所闻。
「是。」
「倘若哀家不从呢?」太后试探着。
「儿臣将下旨,斩立决。」皇上答得毫不迟疑。
「皇上以为哀家怕死?」
「不怕。但母后娘家一百五十人口会怕。」皇上唇边挂着的是嗜血般的笑容。
「皇上在威胁哀家?」太后让他唇边的笑骇住。即使嘴上这么说,但她明白这一仗,她输了。
「不,儿臣只是提醒母后,即使双手沾满鲜血,儿臣也绝不让悲剧重演。」
「太后恭贺皇上纳了妃。」
万十八望着隐忍怒气的皇上,时至今日,她仍不敢相信自己已是皇上的人。尽管太后的恭贺只是辱骂而已,但她并不在意,只觉幸福。
「还有呢?」他绝不相信手持着令牌硬闯、放着一百五十条人命不顾也要入宫的太后只为了恭贺他。
况且,还特地选他上朝、不在寝宫之时。
「没了。」扣除那些难听的话之外,太后的确没再说什么。只是……
只是她不明白,每当她回想与太后间的对话时,总觉得似乎漏了什么、忘了什么,却偏偏记不起来。
「真的没了?」他没漏看她美丽脸庞上的困惑。
万十八蹙拢娥眉。「十八似乎有件重要的事要对皇上说。却记不起来」为此,她已懊恼许久。
伸手抚上她的额。「既然记不得,便不是什么重要之事,无须烦心。记起时再告诉朕即可。」
皇上这一个「朕」字甫听进万十八耳中,一阵冷寒立即从她脚底窜至脑门,脑中一片空白。
她仰首望着皇上,水灵的瞳眸不再,反而呈现死寂之色,看得皇上脸色大变。
「十八?」他晃了晃她的肩。「怎么了?」
皇上的呼唤并未得到她的回应,只见她缓缓举手探入怀中,握上了那柄藏在怀里的匕首。
不!万十八用力大喊着,却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怎会如此?!
她惊慌地想朝后退离皇上,不料身子却动不了,她的脚根本移不了一分一毫。
不可以!她对自己命令着。
命令自己不可握紧匕首、不可抽出匕首、不可对皇上挥刀相向。无奈,她对自己的身子竟然一点也作不了主!
「离……开……走……」她扯破嗓子的奋力嘶吼竟只换来断断续续蚊蚋般的声音。
「妳说什么?」忧心的皇上将她拉向自己,想听得清楚些。
「不要!」一声尖叫后,万十八的双手动了。
她的左手抵上了皇上胸膛,将皇上推开;她的右手自怀里抽了出来,向皇上刺去。
嘶一声,匕首划过皇上的衣袖,划出一道裂痕。
嗯一声,摔跌于地的万十八浑身抖得不象话。
「十八!」
「皇上。」堂玄跨一步挡在皇上身前。「不可靠近。」大纳言出事了。
「怎么回……」皇上的话未完,坐在地上的万十八突然跳了起来,冲向皇上。
「杀了……」她双手握着匕首,乱无章法地向皇上砍去。「杀了你!」
她空洞的眼神依旧,却不断淌下泪来;她握着匕首的右手挥得用力,左手也挡得吃力。
此时她的四肢如同让人绑上绳索般地操控着,却仍固执地想反抗,不愿屈服。
急忙拉着皇上往旁一跃,堂玄看向堂红,以眼神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