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皇上让她出西霞宫的用意,因而她的心情特别沉重。
「妹妹,事到如今,妳怎么还是这么说话?难不成皇上让妳出西霞宫是要妳来当说客?。」国舅爷受到打击似地沉下了脸。
「不。」太后苦笑一声。「皇上只是给哀家挽救司马家族免于灭绝的最后之机而已。」
「好歹司马家也是他的亲戚,妳是他的母后,他真敢动手?」
「十多年前咱们密谋暗杀大皇子与二皇子时,哥哥可有顾及过这层关系?」太后突然觉得可笑。
「妳这是在怪我?」国舅爷睁大了眼。「别忘了当年妳也是主谋之一。」
「当年的我疯了。」当她抱着意外坠马的皇甫逸的冰冷尸体时,她便疯了。「而清醒的你竟任着哀家做错事。」
她的儿,她好不容意怀了他、生下他,爱他、护他如命的儿,冷冰冰的躺在她面前时,她只想到要让她的儿所崇拜的大皇子与二皇子一同到黄泉路上与他相伴,让他不感孤单。
她知错了,却为时已晚。
「这事,妳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晓?」这么多年来皇上不曾动司马家任何一人,可见皇上并未握有证据。
「是吗?」她的哥哥太天真了。「先皇赐给哀家的令牌,在哪?」
闻言,国舅爷与三王爷对望一眼,神情一变。
「在小女子这。」此时走进密室的竟是那被送出宫的兰美人。「小女子见过太后。」她走至太后身前,将令牌双手奉还。「太后这令牌真是无往不利呢。」
「原来是妳。」太后终于明白皇上对她的指控。「原来是妳冒充哀家进了皇宫,伤了皇上的妃。」
「小女子只是施了小把戏而已,太后言重了。」
「是啊,兰美人不过是易了容,进宫见了皇上的妃一面,对她对了点手脚,如此而已。」国舅爷说的敷衍。
「如此而已?」太后叹息似地笑了。「你们太不了解皇上了。倘若有人能让你们免去死罪,这人必是皇上的妃。」
「皇儿心中可有未来的妻妾人选?」皇甫皇十岁时,太后便与他谈过这话题。只因相貌俊美的他,自小便是众人目光凝聚之处。
「吾只要妻,不要妾。」年纪尚轻的他,早有自己的坚持。
「三妻四妾乃人之常情。」
「这世间能只爱一人,也只让一人所爱,是何等专一、独有的幸福。」他自小便是如此地不同。
「何种女子会让皇儿动心?」当年的太后好奇一问。
「倘若有女子不贪于吾之位、不惧吾之权、不屈吾之意,仍据理力争、择善固执,即使相貌无盐,吾亦为之心动。今生今世,吾只爱她一人。」
「皇上的妃?」兰美人歹毒一笑。「恐怕会比咱们更早走上黄泉路呢。」就算得宠的大纳言未因行刺皇上不成而揽上死罪,也终究逃不了一死。
这是她对皇上的报复。
报复皇上纳了她却不曾爱过她,甚至为了另一名女子而不惜送她出宫。
她从不曾想过要完全独占皇上一人,却也没料到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玉石俱焚虽非明智之举,甚至是一种悲哀,但却令此时的她感到痛快。
一时未听明白的太后,仍是不死心地劝着:「向皇上请罪吧,当皇上给出三日期限时,你们便输了。」
「道理何在?」国舅爷不服气。
「期限一至,必有游移之人因恐惧而认罪,有人认罪便有了人证,随之而来的物证与参予名单也呼之欲出了。」这么多年来,她很清楚聪颖过人的皇上所走的每一步棋皆暗藏玄机。
「那咱们便派人先将畏罪者给杀了。」兰美人出着主意。
「满城皆是皇上的军队,如何动手?」太后又叹了口气。「若真动得了手,又岂能杀光所有畏罪者而不被察觉?」她看似平静神情染上淡淡忧伤。「再说,私自诛杀王朝之臣,也是死罪一条。」
「既然皇上如此赶尽杀绝,咱们便和他谈个条件吧。」三王爷心中这一计可是最后的手段了。
「怎么个谈法?」国舅爷的精神一振。
「拿大纳言的命换咱们的命。」
「怎么换?」国舅爷提高了语调。「大纳言被兰美人施了『金蝉蛊』,三十日内若未由养蛊者取出体内的蛊,则死亡的蛊所带的剧毒将让人浑身剧痛溃烂而亡。」他突然瞪着三王爷。「教兰美人施蛊的养蛊之人已让你给杀了,谁来取出大纳言体内的蛊?」
什么?! 太后无法置信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如此歹毒之计,竟用在一名无辜的女子身上?一名皇上所深爱的女子身上?
「此事皇上可知情?」三王爷反问着。
呆愣之后,国舅爷与兰美人笑了。
「哈哈哈!高招啊。」国舅爷抚手叫好。「待皇上察觉不对劲时,咱们早已离开王朝边境,远走高飞了。」
「姨母该不会出卖咱们吧?」三王爷对着太后说着,紧盯着她的锐利眼眸是试探,也是威胁。
悲伤地扯唇一笑,太后毫无所惧地开口:「倘若外甥不放心,此时便可将哀家给杀了。」
※※※※※※
才两三天光景,眼前这不大的牢房几乎已让书册所塞满,俨然是一座小巧的藏书阁了。
绕过一迭迭堆置于地的书册,果然如他所料,她仍是趴伏于书堆上睡着了。
她熟睡的模样牵动了皇上的好奇心。他学她席地而坐,学她趴伏于书堆上的姿态睡着,似乎想弄明白趴在书堆上当真如此好眠?
过没多久,皇上的眉渐渐蹙拢,浮上唇际的笑似乎是在嘲笑着他的自讨苦吃。
毅然决然地起身,自然地将她一并抱起,双双于一旁的软榻上躺下。
瞧瞧这间牢房,书册、文房四宝、桌椅、软榻、被褥一应俱全,若非床太占位置,皇上还真会下令将床也一块儿搬进牢房里。
「这简直比十八的卧房还舒适了,哪像牢房了?」她望着一堆不该出现在牢房里的东西,眼中的笑怎么也藏不住。
「将妳送进大牢乃是权宜之计,又非真要妳入狱受苦。」况且,这一切也是为了他自己。
每晚必至此处拥她入眠的他,又岂能睡在地上?
「皇上有心事?」于他怀中抬起头来,万十八自他冷情的脸上嗅出一丝不对劲。
「吾吵醒妳了?」收回飘远的思绪,皇上侧首望她。
「没这回事。是十八睡饱了。」当皇上抱起她时,她便已清醒了。「在为了明日该如何处置叛臣而伤神?」双手平贴于皇上胸前,撑起上半身的她将眼前的他瞧得仔细。
「妳听说了?」对于她总能轻易猜中他心事一事,他已渐渐视为理所当然。
「这么大的阵仗,连百姓都知晓原由了,身为大纳言的十八怎能不清楚?」
「妳说,吾该如何处置?」数百条人命全在他一念之间。
「皇上已给过他们机会了。」三日期限虽不算长,却也不算短。
「吾可是昏庸残暴之王?」
明白皇上为何如此一问的她,心中疼惜着。「皇上是十八见过最英明睿智的皇上。」
「那……」
伸指按压上皇上的唇,万十八摇了下头。「贪婪本是人的劣根性。贫穷时,渴求荣华富贵;名利双收时,渴求位高权重。被欲望所主宰之人,任何事皆做得出来。」
「吾从不渴求此位。」他所渴求者,唯她而已。
「十八明白,皇上是身不由己。」身为王朝的二皇子,皇上有他应尽之责。「皇上不是人当的,只有皇上明白个中滋味。」
「皇上不是人当的?」她的话逗笑了他。「说得好。」忍不住地,他亲吻了下她的额。唯有和她在一块儿时,他才能如此安心自在。
「这话是第十七代大纳言说的,十八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那被皇上吻过的额心,温热着。
是吗?
望着她唇边浅笑,他心中却兴起了一股歉疚。
万十七会说出「皇上不是人当的」这句话,表示他深知宫廷争斗与人心狡诈。这样的他岂会愿意自己的亲生女儿身陷其中?
身为大纳言是不容推拒的宿命,但入宫为妃却是可选择的。而她,仍是飞蛾扑火般地迎来。
「万十七可有对妳说,妳是王朝以来最傻的大纳言?」突然间,皇上环紧了她的身,于她耳边低喃。
摇了摇头,万十八说得得意。「家父说,十八是最得宠的大纳言,而皇上是仁慈的好皇上。」
仁慈的好皇上?这是她第二回这么说他了。「何以见得?」
「将十八这嫁不出去的女子纳为自己的妃,此等善心义举岂不堪称仁慈?」
「妳可知晓妳的未及出嫁源自于吾的私心?」他身指抚着她微笑的唇。「吾不愿见妳嫁与他人为妻。」
「皇上私心的好。」他坦承的妒忌让她开心不已。「倘若皇上赐婚才是真正为难十八。」
「那妳会怎么做?」
「到金佛寺出家为尼。」她说的认真。
「无吾应允,佛祖怎敢收妳?」她的认真令他板起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