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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相信,勾陈说貔貅全是感情迟钝的小动物这句话,千真万确。”真庆幸他当过人类长达二十八年,读过几年圣贤书,粗略知晓七情六欲爱恨嗔痴的息息相关。

  孩子的爹吁叹一笑,望向满屋子“貔貅”——他的爱妻不用多谈,纯种貔貅一只,貔貅的劣性,在她身上最是明显。其余几只孩子,虽然每年有几日会随他回到方家小住,目的在于使他们学习人类某些值得仿效的事物,以及让孩子们的亲奶奶享受含饴弄孙之乐,偏偏孩子们的亲奶奶对这些孩子除了溺爱之外,也不逼他们上进学习,才导致他们面临目前情况,会同他们的娘亲一般慌乱无措……

  “你们都不知道,世上有一种无药绝症,名叫‘相思病’?”

  ***

  后脑好痛……

  是从谷壑滚下来时,撞破了头吧……

  动动十指,双臂仍有知觉,膀上背上腿上传来磨破皮的刺痛感,除此之外,神智清楚,看来,他逃过了一劫。

  想起身,肩膀被谁给轻轻压住。

  “请,不要,乱动,你,受伤了……”

  有谁在他身后,、为他捣敷药草,是个年轻女人……

  他趴伏在地的姿势,视线范围太小,只能勉强看见一泓黑泉长发,随着女人的跪坐而涟成一圈漂亮弧形。

  “你是疫鬼……”与他有相同的气味。

  “是的。我只是,想救你,没有,恶意,请,不要,担心或,拒绝。”她边说,指腹间推涂湿粘药草的动作没有停下。

  光听这种吞吞吐吐的说话方式,便能知道,身后这只疫鬼鲜少与人交谈,言语才会变得生疏。

  “疫鬼太好心,也不会得到感激。”他想嗤笑她的愚善,但脑袋的伤口传来波波疼痛,使他无法如愿。

  “我没有,想要,被感激。”

  “那就随便你吧,反正遇上同类,总比遇上貔貅来的好。”他自嘲,感觉在他背上的柔夷明显一僵,他侧目望去。“怎么?听到‘貔貅’两字,就把胆子给吓破了?”

  不是吓破胆,而是,心,揪痛了一下下。

  “貔貅是疫鬼的天敌,会怕是理所当然,别说是你,就连我,被一群貔貅围住,也不由自主打起颤来。”这又不是可耻之事。

  她没多说,静静地,将他背部最后一道血口敷上。

  “好了。”

  她拭净双手,便要离去,从头到尾都只想救他,本打算趁男人昏迷时,默默为他上妥药,再默默走开,如今他醒了,伤口亦处理好,她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慢。”男人叫住她。“你要去哪里?”

  “……”她无法回答。要去哪里?能去哪里?她自己都不知道。疫鬼餐风露宿,居无定所,打从她离开放满金银财宝的曲洞后,她便四处游移,恢复最原先便该属于她的生活方式——独自一人,生活的方式。

  他不用听她答复,也很清楚,身为疫鬼,人见人嫌恶,他们被逼迫必须躲躲藏藏,过着见不得光的苦日子。

  “想不想,拥有自己的家?一个不再被谁驱赶,一个有同族朋友为邻,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家。”男人问,问出每只疫鬼的渴望。

  她微愕抬头,与坐直身的男人相视。

  “你也孤独了很久吧?”

  “没有……我,有过,一段,有人,相伴,的日子,就在,没多久,之前……”她笨拙地说着,想笑着说,唇角的扬弧却撑不起来,那是很快乐的回忆,真的真的很快乐,应该要以笑容缅怀,然而,正是因为太快乐,现在失去了它,变得更加疼痛。

  被拥抱的身体,失去了熟悉的温度,才感到百倍冰冷。

  原先就无法获得的,与得到后又被人收回的,必须适应的心境全然不同。

  寂寞,与生俱来的;寂寞,分离后强烈感受到的。前者,早已习惯,后者,仍不时啃食她,她在等候“习惯”,习惯那样的寂寞。

  “疫鬼也会有人相伴?另一只疫鬼吗?”男人打量她,她比他猜想的更年轻,瘦瘦小小几乎是疫鬼的特征,长发半掩住雪白小脸,加上她低垂头颈,并不是很能看清她的容貌。

  她又安静了,没否认没承认,不修正他的误解。

  男人没再追问下去,之前有人陪,现在独自一人,何须追问?不时伴侣死去便是一拍两散各分飞,全不是太好的经历。

  “你有没有听过许久许久之前,关于疫鬼的故事?”男人问。

  她摇头。

  “想听吗?”那遥远混沌的年代,祖先们吃过的闷亏。

  她迟疑了一下下,点头。

  她此时,确实好想听听谁说话,说些什么都好,让她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反覆咀嚼狍枭留给她的每字每句,曾经好甜蜜的话儿,而今再品尝,增添一丝苦涩,残忍地提醒她,她再也无法听见狍枭那般对着她笑闹轻哄。

  “想听就坐下来,我慢慢讲给你,听完,你再决定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提议,为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园而努力。”

  她缓慢靠近,席地而坐。

  男人告诉她,远古那段神与魔与疫鬼的故事……

  第7章(1)

  “相思相思,想死想死,相思佳人,想死佳人,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醇如酒的嗓音,悦耳好听的笑,衬托火红长发男人出尘艳容,眸儿笑得弯眯,藏在长睫底下的浓红色瞳仁,灿若红宝,修长指腹划过眼角一颗小巧红痣,状似爱扶,薄唇飞扬的弧度,煞是美丽好看。

  “勾陈哥哥,吃药可以治好吗?”铃貅最是钦佩这位风趣可爱的漂亮长辈,每每他大驾光临,她总是第一个缠上去,在他周围打转,眼睛舍不得从他含笑俊颜间挪开一下下。

  “不治之症,无药可治。”不治不治,不用治,不能治。勾陈从铃貅口中听完狍枭与小疫鬼的详细故事,该了解的,他都了解大半,遂能做下结论。

  “我小弟会死吗?”瑶貅双手托腮,也听得好认真。

  “病情太严重的话,茶饭不吃,金银不食,思念成疾,会死。”当然是指没有改善。

  “好怪的病哦,如何传染呀?”瑛貅俏颜困惑,不懂此病何来。貔貅该都是疾病自动远离闪躲之兽,漫长一生中,根本没有生病机会,当然觉得陌生。

  正巧闲来无事,晃到貔貅窝来喝茶磕牙的狐狸勾陈,被一窝小母貅给拉着不放,追问“相思之病”是为何物。

  “传染倒是不会,不用担心。”勾陈给她一抹尽管安心的笑靥。

  “那就好。”瑛貅松了口气。

  “我说我没有生那种怪病啦!我是中毒了!”狍枭听都没听过“想死病”是啥鬼,少在那边胡说八道,渲染病情,想吓唬他?!他狍枭可不是被吓大的!

  他只知道他曾经指着很多弱小家伙的鼻头,撂话说:想死你就给我再多吠两句呀!

  还没有人敢反过来跟他说“想死不死”……

  他娘除外。

  “对,你中的毒也很严重。”勾陈颔首,柔软红发随之轻动,看的铃貅双眼发直,粉晶般的眸子闪亮亮。他先是摸摸铃貅的头,前一瞬间还对着铃貅微笑的眸,落到狍枭身上时,可以由热络变回冰冷,同样火红色的眼睛,却拥有迥异的火焰,他勾唇,嘲弄道:“不过蠢毒同样无药可救,这辈子多做些好事,看看下辈子有没有机会痊愈。”

  重女轻男的老狐狸!

  对三只小母貅和颜悦色,像极了准备诱拐小女娃的大淫虫,百般讨好,口气轻轻软软,好似舍不得多用半点力道来吓坏小女娃们,对他就摆出那种“你干嘛出现在我面前?还不识相点,到角落去”的倨傲嘴脸,他与勾陈的梁子,结在他儿时,才出世不过五天,勾陈赶来看干妹妹,甫见他,第一句话就是力道颇重的拧住他的软嫩嫩的润颊,说:就是这小兔崽子差点害得我家小银被天将收拾掉吗?

  最好全是他害的啦!明明他娘一胎生四只,凭什么人貅混种的罪,只扣在他头上,其他三只母貅就换到勾陈眯眸浅笑,直嚷着“好可爱好漂亮,好想生一只来玩哦”?!

  “勾陈,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放着不管吗?或是象我夫君所言,解铃还须系铃人?”狍枭他娘在接受自个儿夫君安抚及讲解后,已经不复见其慌张忙乱,但眉宇间的不安仍是很清晰。

  “小银,放着不管没关系啦,那只兔崽子不是说了,他没病,没得相思病,既然如此,就由他呀,等他痛得受不了,或是日子一久逐渐复原。反正旁人也帮不上忙,多罗嗦两句还会被嫌弃呢。”勾陈不是很在意狍枭的死活,谁叫他不像三位姐姐可爱讨人欢心。

  “真的无妨吗?”生为娘亲,总是多虑。

  “真的啦,不然我问给你看。小宝,胸口痛吗?”

  “痛你个鸟蛋啦。”狍枭回嘴。再多嘴,扁得你知道什么叫做胸口痛!

  “那,吃得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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