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娘头一回违抗爹,却不选择大吵大闹,而是悄然无声离去,很可能是娘挣扎良久才作出这个决定,又或许是毅然决然马上决定离开,总之人死了,再也得不到正确答案,也无关紧要了,她并不想追根究柢,就让一切化为尘土吧。
解子焰温柔一笑,与她站定在她娘坟前,虽说是孤坟,且她生前红杏出墙,但织雨仍请人定期整理打扫她的坟,让生前喜爱洁净的她能够保有最后的尊严。
这就是织雨爱她娘的方式,会咆哮说赌气话,但又狠不下心去怨恨伤害她的娘亲,这样的她让他既心怜又折服。
织雨神情紧绷的望着母亲的坟,清了清喉咙,一时间竟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骆婶婶,我是解子焰,十二年不见,你应当没忘了我吧?今天我和小雨一同来看您,是有件喜事想要跟您说。”心知织雨没办法马上很轻松自在的跟她娘开口说话,他索性先替她开口。
织雨对他投以感激的一眼。
“我和小雨要成亲了,我向您保证绝对会好好待她、疼她、爱她,绝不会让她吃苦受罪。”他郑重承诺。
织雨忍不住噗哧一笑,挑眉揶揄。“刚刚你在我爹坟前也是这么说的,难道你想不出更好的说词?”
“要不换你来跟你娘说,你要视我为天,我若说一,你绝不敢说二,我若蹙眉,你会马上意会,立即张罗妥当,我若……”他滔滔不绝,开始教授。
听不下去的织雨,立即出声喊停。“等等,你愈说愈火,我娘听了,会以为我是要卖身到你家当丫头,而不是嫁你为妻,不!就是李全也不用做到那样,咦?怎么愈说愈觉得当你的丫头比当你的妻子好?”
“你这傻瓜,当我的丫头怎么可能会比当我的妻子好?你仔细想想,我可不会跟丫头十指交扣,也不会对丫头呵护备至,更不会对丫头做些只有夫妻间才会做的亲密情事,我甚至会在你不开心时逗你开心。”咳,在岳母坟前,有些话总不好说得太明。
“而且我还是人称京城四公子之一的解子焰,嫁我为妻,可以让你成为京城其他姑娘钦羡的对象,无论怎么算,也是当我的妻子比较好不是吗?”他话锋一转,厚着脸皮开始自吹自擂,要她千万别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受不了他的自我吹捧,翻了翻白眼。“算了,我自己来跟我娘说。”
不过经他一说,的确是当他的妻子比较好,她可以尽情享受他的拥抱,可以尽情亲吻他,可以尽情赖在他怀里撒娇,她可以跟他做的事有太多、太多,光是想像就甜蜜得很。
还有,她会成为全京城姑娘钦羡的对象,这听起来很能满足她的小小虚荣,嘻。
“好。”解子焰做了个请的姿势,心里暗笑,这下她不用再磨蹭个老半天,还想不出要跟她娘说什么了。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才正经的开口为他说好话。“娘,子焰哥哥待我很好,前些日子,女儿遭恶人陷害出了事,多亏有子焰哥哥多方奔走,才让女儿逃过一劫,女儿相信在这时间再也找不到比子焰哥哥更爱女儿的人,所以,女儿嫁给子焰哥哥会过得很幸福,请娘不要担心。”
原以为要开口说很难,没想到一开口便说了一大串,滔滔不绝,好似母女俩已无隔阂。
织雨说完喘了口气,怔怔望着娘亲的墓碑,忍不住踏步向前,想像娘亲生前最后的身影,内心百感交集,不由得湿了眼眶。
解子焰不再嬉皮笑脸,沉稳的站在她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给予无声支持。
“我曾经很埋怨你,狠心抛下我和爹,可是经历过生死关头,我发现人生苦短,若将岁月都花在怨恨中,实在是太浪费了,我想要快乐过日子,好好去爱所有我想爱的人,所以,我决定放过我自己,我不晓得你在九泉之下是否过得快乐,但,我希望你是,真心这么希望。”她发自内心地对娘亲再无芥蒂,展露笑靥。
解子焰为她感到无比骄傲。“做得好。”
织雨转头对他回以一笑,两人相互深情凝望,解子焰伸出食指,轻轻抹去自她右眼角滑落的晶莹泪珠。
“别哭。”他沙哑着声,霸道要求。
她往后轻轻倚靠在他怀中,以幸福快乐的口吻说:“这是喜悦释然的泪水。”
他紧紧环抱着她,下巴轻摩她的发心。“我知道,但,我还是不喜欢见到你落泪。”
她是他要用满满的爱紧紧包裹呵护的人儿,他只希望呈现在她脸上的是幸福欢笑的笑靥。
织雨先是嘟了嘟嘴,觉得他的要求太霸道,可旋即又柔情似水的笑开来,能怎么办呢?谁教她是那么的深爱者他。
望着娘亲的墓碑,她对身后心爱的男人说道:“我想,我娘在九泉之下定会为我感到开心,因为我找到了好归宿。”
“最好的。”身后的男人不服气地纠正她。
“你说的没错,的确是最好的。”她为他不服气的指正格格娇笑,这男人哪,比她还要不服输呢!
她的顺从教解子焰满意得不得了,唇角噙着得意的笑容,抱着她轻轻摇晃,好是悠闲。
微风迎面吹来,拂了满身花香,看着天地万物欣欣向荣,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一切如常,这令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感觉到人的渺小脆弱。
某些人的一念之差导致了成千上万人的悲惨结果,回想起曾在大牢中与她说过话的大娘,心头不由得一酸。
解子焰敏感察觉她心情突然低落,故意与她贴颊低笑。“赵头儿近来可乐了。”
“怎么说?”织雨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她知道救她出狱一事,赵头儿帮了大忙,若不是赵头儿鼎力相助,恐怕她没那么快被释放,她心下对赵头儿很是感激。
史头儿入了狱,娘跟小森及府里的家丁、婢女全都回来了。“金织纺”重新开门做生意,许多棉花丝绸南北运送需要重新找人,于是她便将这事儿交托给能信任的赵头儿,由他发落负责,双方建立起合作关系。
“京里的人聚集在京馔酒楼赌我会娶哪家千金为妻,这件事你可曾听说?”
“是有听说过。”严格说来,他与君傲翊都是被热烈讨论的人选。
“那些千金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他的口气充满遗憾。
“……那也是可以想像得到。”听说赌盘开得极早,当时他们两家还处于交恶状态,她的名字没在上头也是理所当然。
“在救你出大牢的那天,赵头儿和几名手下急忙到京馔酒肆加入赌局,赌我会娶你为妻,而赌盘就在那天正午停止下注。”一想到这事,解子焰就觉得有趣,赵头儿曾缠着他要他透露点口风,好大赚赌金,当时他闭口不谈,是因为八字都还没一撇,结果这次他什么都不用说,赵头儿便心下了然。
“不过我的名字不再名册上,赵头儿如何下注?”她很是好奇。
“凭赵头儿的能耐,要说服庄家在名册上加进你的名字易如反掌。”赵头儿善于与人称兄道弟,没两、三下功夫,便让庄家快快乐乐添上她的名字。
“赵头儿下了大注?”她猜想拥有第一手消息的赵头儿应当不会太心慈手软才是。
“很大一笔,赵头儿和几名手下简直可说是痛宰庄家啊!所以庄家至今仍心痛不已,悔不当初。”
“难怪他最近看到我总是笑得合不拢嘴,原来是发大财了。”想到赵头儿笑咧着嘴,热情与她寒暄,皆事出有因,织雨不由得摇头失笑。
眼角突地瞥见下方快乐追逐的男女,织雨忍不住问:“子焰哥哥,你说,李全和小紫会不会抢先咱们俩一步成亲?”
解子焰想都没多想,直接回她:“很有可能,李全今儿个有意无意的跟我说,他觉得主子的婚事虽然很重要,不过若是自己有了想要共结连理的心上人,那主子的婚事似乎就不是那么重要。”
织雨半眯着眼揣测李全话中涵义。“他的意思是不是说咱们的婚期订太晚,他已经等不及要将小紫娶进门,所以不管我们了?”
“依我对李全的了解,应该是这样没错。”
织雨气忿的挥舞着双臂。“不是我们拖太久,是他跟小紫冲太快,他们两个哪次见面不吵个天翻地覆,突然之间又爱得难分难舍,连一个月都不肯多等,我真是服了他们。”
解子焰达表赞同的直颔首附和。“可不是,我都耗十二年这么久了,李全跟小紫怎地就不肯多等一个月?”
“没错!难怪小紫今儿个一早也在暗示我,她好羡慕我能跟心爱的人订下婚期,原来她也等不及要嫁给李全了。”这真是、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果然留成仇了。
“不过我觉得等李全和小紫成亲后,定又会埋怨咱们俩的亲事让他们忙得无法成天腻在一块儿。”他以下巴轻摩着她的肩头,刻意陷害李全,目的就是要她忘记所有感伤与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