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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或冷战、或热战,战得不亦乐乎。

  战火频仍下,屋里其他人起先有些心惊胆跳,后来渐渐习惯了,才有了一点开玩笑的心思。

  初夏一个早晨,时间是七点整,王司机走进厨房里吃早餐时,偷偷问陈嫂:

  “现在战况如何?”听说昨天主屋里战况激烈,不知道今天又有什么新发展?需不需要暂时避避风头?

  “昨休战后,到现在还没听见战地钟声呢。”

  这屋子里近日很海明威。为了赶流行,陈嫂也接触了海明威的作品,学会一些专业术语后,忍不住献宝似的说道。

  不一会儿,钱管家下了楼来,在陈嫂和王司机期盼的目光下,报告目前战况:

  “今天西线无战事。”

  主卧房位在主屋西翼二楼。他才将话一语双关地说出,陈嫂便笑呵呵说:

  “不错不错,俗话说床头吵、床尾和,看来再过不久,这屋里就要上演战地春梦啦。”

  坐着喝完一碗热豆浆后,钱管家正要开口,就瞥见一个戴着草帽的微驮身影晃过后门,正是园丁刘叔,赶紧朝他招了招手,唤道:

  “老刘,你来一下。”

  刘叔早早吃过早餐,正要去花园里除虫剪枝。看见钱管家向他招手,便懒洋洋地走了过来。“什么事?”

  钱管家问:“听说太太出门时都走后山小路的,是吗?”

  刘叔点点头。“丫头腿力不错,那条小路不好走。”他因为整天在花园里晃,便看过几回宁海出门的情景。

  “那,下回你再看见她出门,跟我讲一声。”钱管家说。

  “做啥?”刘叔一贯只管花花草草,不管人情世故的。

  “我想跟踪太太。”钱管家说。

  “做啥?”刘叔蹙着眉叫了声。

  陈嫂和王司机也是面面相觑。

  “当然是有原因的。”钱管家板起颇严肃的脸孔说:“宁海小姐虽然是这屋子里的女主人,然而到现在,她的身分、来历,我们全都不清楚,若是以往,先生早就叫人将她底细摸得清清楚楚了。可现在先生没有心思管这些事,难道我们也跟着一起糊涂?为了先生好,太太这事终究得弄个明白才行。”

  陈嫂与王司机都点头称是。

  只有刘叔轻轻哼一声。“不必了,我瞧她是个好丫头,不是来害先生的。”

  “这话怎么说?”钱管家问。

  刘叔拍拍胸脯道:“我亲眼看到的。”

  “你看到了什么?”钱管家又追问。老刘这人,说话总是只说一半就打住,真是个很不好的习惯。

  刘叔眯着眼,理所当然地说:“她会跟花讲话。”

  “跟花讲话?”钱管家诧异道。

  “没错,她每次经过花园时,都会停下来跟花讲话。”

  在园丁老刘的心目中,能跟植物做心灵交流的人,统统是好人。

  说来也怪,用这标准来判断一个人,竟然准确得不得了。过去他们在主家里工作时,哪些人该躲该避、哪些人可以讲讲心事,问老刘一声就是了。

  然而钱管家不敢轻忽,还是想亲自确认。“她都跟花讲了什么?”

  “一些有的没的。”刘叔说:“你想听什么?”

  钱管家斟酌了下,便道:“跟先生有关的?”

  刘叔点点头,复述了一句宁海曾经对他的花儿说过的话。她说过:“陆静深你等着瞧,我一定会教你好看。”

  第6章(2)

  乍听此话,钱管家脸色变得有点难看。难道宁海真是来伤害先生的?

  “还有别的吗?”钱管家问。

  “还有一句。”刘叔说:“她说‘我好蠢,早知道事情这么麻烦,当初说什么也不能答应’。”

  答应什么,宁海没说,但想必是指答应和陆静深结婚这件事。

  钱管家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总之,你多留意一下吧。”还是得找个机会弄清楚宁海的来历才好。

  见钱管家无意再问,刘叔开始往外走去,走到后门门口时突然又想起什么,他转过头来说:

  “对了,她说她喜欢鸢尾花,没想到这花园里也有。我忍不住跟她说这并不巧,因为先生也喜欢鸢尾花。她只笑了笑,没回话,我便告诉她,夫妻俩有共同的喜好是件好事,起码是个好的开始。”

  听完这话,屋里所有人都沉默了半晌。

  钱管家片刻后才问:“然后呢?”

  “然后她点点头,说我讲的没错——”顿了顿,刘叔忽地回头又道:“要我就不会担心这、担心那的,那丫头跟先生是聪明人,不管做什么事自然都有他们的道理,哪里需要你我来操心。”

  讲完这话,他便迈步走往花园深处,好一派潇洒。

  那一天,西线果然无战事。

  宁海在权充工作室的阁楼门外,高高挂起了免战牌。

  当初选择住进这间阁楼,是因为这里最高最幽静。她一向喜欢高的地方,当视线望得远时,心情自然就好。

  听说她要用这间阁楼时,钱管家本有些为难。一来是因为觉得夫妻分住两房不妥,二来则是因为这阁楼一向是用来收放杂物的,并没有住过人,虽然平时偶尔会整理打扫,但一时要清出空间来放置桌子床铺,难免有点仓促。

  宁海却不以为意,只让钱管家和陈嫂帮忙清出阁楼靠东一隅,西侧至今依然放着一些杂物,反正不碍着自己,她也不要人将那些东西搬走,就这样占据了阁楼一半的空间,安心住下。

  大半天,她将自己关在阁楼里,打了几通网路电话后,便将电脑关机;中午吃过饭,便背着背包抄院后小路出去了。

  难得和平一日,屋子里听不见宁海的声息,突然显得清静不少。

  陆静深乐得躲在自己房里享受孤独的时光。

  晚上六点多时,钱管家来敲门,问他要不要下楼用餐。

  陆静深失焦地瞪着房门问:“她回来了?”

  她,自然是指宁海了。

  “太太还没有回来。”钱管家回答。

  不过这阵子,陆静深都在宁海的逼迫下在餐厅吃饭。此刻虽然女主人还没回家,但身为管家,还是得确定一下主子的意向才行。

  以往,陆静深会选择在房里草草吃一顿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不想在餐桌上出丑——他看不见,很容易翻倒桌上杯盘。

  管家他们虽然不会嘲笑他,但他向来是心高气傲的,哪里能允许自己狼狈的一面给人看见。

  可宁海打破了他苦苦维持的形象。

  她不但强迫他下楼与她共餐,甚至还坚持他必须想办法自己拿碗取菜。

  好几次,他都不小心将饭菜洒在桌上或地上,深觉羞耻的他,以为她必然不会放过这嘲笑他的机会……然而,她没笑,只是要钱管家再替他重新添一碗饭,并且指点他餐桌上的布置与菜色的位置。

  “你放心,我不会在餐桌上开战。”她说。

  “那么,我还得谢谢你了?”他嘲讽地回过这么一句。

  “谢?”她轻呵道:“大可不必。我只是怕消化不良。”

  果然。陆静深想,才意外她居然也有明理的时候,狐狸尾巴立刻就又现形了。

  更甭提她还经常故意夹走他喜欢吃的虾子,或者当他的面,读早报的标题给他听,让他气得牙痒痒,使得偶然萌生的趣意又立即消失无踪。

  思绪回到眼前来,陆静深直觉地问了钱管家一句:

  “还没回来?她有说要去哪吗?”

  “没有,太太经常一个人从院后小路走下山,没交代要去哪。”老刘也不甚配合,是以钱管家没来得及偷偷跟踪宁海,好弄清楚她可疑的动向,“先生要等太太回来再用餐吗?”钱管家问。

  陆静深自是不会特地等宁海归来,他摇头道:“不等。”

  说是这样说,然而,没了宁海的挑衅当调味料,这顿饭竟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天色渐暗,晚上九点时,陆静深已经洗好澡,发现宁海还没回来,便顺口问了钱管家一句:“她还没回来?”

  “还没。”钱管家回话。

  得到确定的回覆,忍不住又问:“以前她也会这么晚归吗?”如果是常态性的,会显得他太大惊小怪了。

  “没有。”钱管家回想着过去几个月来,宁海的种种动向。“太太偶尔会外出,但都会在晚餐前回来。她说她喜欢陈嫂的手艺,不想放过任何一顿晚餐。”

  不过,现在都晚上九点多了,显然今天例外了。

  已经换上睡衣裤的陆静深坐在床缘,第一个念头是,如果宁海不回来,今晚他应该能睡个好觉。

  这几天,她就像是赶不走的苍蝇,不断在他身边嗡嗡飞舞,就连晚上睡觉也闹得他不得安宁。即便安静下来,房间里满是她的气息,他根本无法安然入睡。

  可这想法才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却是种种猜测——

  有可能吗?如果她逃走了,就此不再回来……也许她终于决定不再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也许她另有所爱,今天挂上免战牌,不过是为了想与情人欢聚?

  还是说,她……

  “先生有太太的手机号码吗?”钱管家突然问道:“太太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那条小路有点坡度,不好走,我有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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