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一夜,她躲着不敢出来见人,头上总是包头巾,眼皮哭的肿胀难消,鼻子都被面纸擦破了。
“阿月啊……”
简母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秋月望着镜子,头顶鲜艳的橘,刺眼得让她就算戴上太阳眼镜也无法遮住那光彩夺目、会使人罹患白内障的强烈眼色。
“到底哪里新潮了?”她委屈地放下镜子,无精打采地躺在地板上。
“阿月啊,你是耳聋了?”
秋月揉揉眼睛,喊回去:“人家心情不好啦,都说了不要吵我。”
“不要吵你,你说的喔,不要后悔。”简母提高嗓门。“旭维啊,她不知道又在耍什么大小姐脾气……”
秋月惊吓地从地板上坐起。
“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她,人笨就算了,又学不会教训,不知道到底是脑袋撞坏,还是我怀孕的时候吃了什么黑心食品,造成她脑部受损,家门不幸……”
“妈!”秋月冲出去,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可一到楼梯口,又想到自己耀眼夺目的发色、满脸痘子外加邋遢的穿着,又忙不迭地跑回房间。
迅速绑好头巾,戴上太阳眼镜,脱下松垮的运动短裤,套上前几天才买的碎花短裙跟紧身白短T,几天节食的成果终于显现,肚子小了很多,胸部虽然缩水一点点,但没关系,她有本钱缩小,如果不看脸的话,身材满点。
她火速奔下楼,听见母亲还在细数她从小到大做的蠢事,顿时怒火中烧。之前都说了,她要扭转自己在旭哥心目中的形象,从一个糊涂小土蛋变成性感美女,所以任何人都不准再提她小时候的蠢事,怎么才转过身,母亲就扯她后腿。
“妈,你不要再讲了。”她碰了下母亲的手,对旭哥路出腼腆的笑。
他的气色比前天好多了,眉宇之间的忧郁气息也不复存在,穿着白色运动衣跟牛仔裤,年轻又有朝气。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像是角落堆积已久、满布尘埃的小泥人,黯淡又丑陋,她有股冲动想跑上楼把自己埋起来。早在一年前她就应该好好准备,把自己培养成知性感性兼具的美女,现在为时已晚。
不对,她那时又不知道他跟女友分手,所以也不能怪她。秋月忍不住为自己说话,挽救岌岌可危的自尊。
“你来买东西吗?”她问道。
他摇头。“阿明打电话给我,说你烫坏头发哭了一天,叫我开导你。”他的视线停在她的发巾上。
“她喔,任性啦,烫坏头发有什么好哭的——”
“妈。”秋月打断她的话。“你不要再说了。”
“你看,有多任性,现在都说不得。”简母对萧旭维抱怨。“我们以前哪敢跟父母顶嘴,现在的小孩——”
“妈——”
“好啦,不要再妈来妈去,旭维你好好开导她。”简母歇口气,继续道:“她喔,从小到大我没少操过心……”
秋月已经受不了了,拉了萧旭维的手臂往外跑。“我们快走。”
萧旭维临走前还是礼貌地大声招呼。“简妈,我们出去了。”
“你好好跟她讲,看她这样有多不孝,长辈在讲话她竟然拉着人就跑……”
一到外头,秋月才松口气。“真的是败给她了。”
“你妈也没恶意。”
她歪头看他一眼。“你妈呢,有没有拧你耳朵?”见他有些尴尬,她心情大好,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扯开话题。“你的头发……”
“不说了,反正是我误交损友,过几天我再自己买染发剂染回来。”想到这儿她不甘道:“我妈一直苛扣我的薪水,也不许我跟我哥借钱。”
“为什么?”
“她说我没抗压力,是草莓族,烫坏头发又不是世界末日。”她忍不住吐槽。
“讲别人容易,她自己还不是曾经在美容院大吵过,叫老板退钱。”
他笑道:“不然我借你,等你领钱了再还我。”
“真的吗?”她睁大双眼,推了下墨镜。
他点头,盯着她发巾下喷出的橘色刘海。“颜色挺鲜艳的。”
她慌忙地盖住额头。“跑出来了?”
他好笑道:“也没多糟啊。”
秋月叹气。“你不用安慰我了,我都怀疑那个大师兄的审美观异于常人。”
“大师兄?”
她立刻把大师兄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随后长叹。“我是误信匪类,你说张元禧是不是骗我?有人会做一百个头还愿吗?”
他忍住笑。“他有给你看日本进修的证照吗?”
“没有,我也没问,反正我已经去庙里告状了,请妈祖替我伸冤。”她不甘心地说。
他禁不住笑了起来。她小时候意外不断,常到庙里收惊去霉运,养成她一遇挫折必向妈祖报告的习惯。
“发型有落差就算了,但是明明答应我染成棕发,结果变成这样,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色盲。”她禁不住又抱怨一句。
“去买染发剂吧。”他拐弯往右走。“你怎么不叫他染回来?”
“我有啊,他说橘色适合我,坚持不肯,说什么作为美发艺术家他有他的坚持。”她差点脱口说出“屁啦,去他的艺术家的坚持”但终究咬紧牙关忍住。在旭哥面前,温柔善良的一面还是要顾到。
待他笑声停后,她才结结巴巴地问:“旭哥,你现在心情好多了吧?”
“什么?”他不解地扬眉,怎么突然扯到心情。“我一直很好。”
她怜悯地看他一眼,眼神说着:不需要在我面前故作坚强了。
“妈妈都跟我说了。”
他更疑惑了。“说了什么?”
她叹口气,准备扮演一朵解语花。“也没什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好振作才是真的……”
“秋月,你还是直接说出来我才听得懂。”
她偷瞄他一眼,见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才吞吞吐吐地说:“就是车祸跟分手的事。”
他猜也是这两件事。“你妈说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深怕伤了他的自尊。“他说你没办法接受分手,多喝了几杯,结果在车上发酒疯……就车祸了。”
他惊讶的表情让她开始怀疑老妈的情报是否有误。
“还有吗?”他冷静地问。
她忐忑不安。“是不是说错了?”
“先把你听到的都说了。”他想知道母亲到底是怎么到外面乱传的。
她灵光一闪,不趁此时挖秘密更待何时?她轻叹口气,推推墨镜。“我妈说你虽然喝醉酒,还在人家车上发酒疯不对,不过幸好还有良心,还记得护着人家,所以对方没事,可你却撞断了腿骨。因为你无私的举动让女方感动万分,同意复合,你却在九死一生之际,看破情关,坚决不肯……”
萧旭维匪夷所思地看她一眼,听她口沫横飞继续说道:“我妈说了,你躺在病床上想到辛苦把你抚养长大的双亲,不禁泫然泪下、涕泪纵横,不忍他们见你一个大好男儿,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只能苦水往里吞——”
他忍不住打岔。“确定是你妈说的?泫然泪下、涕泪纵横,还有什么大好男儿?你在写小说?”
“不是,我稍微修饰了一下,差不多是这样。”她追问。“你真的哭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或我哥,我们可以去照顾你啊。”
想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医院,她就觉得难过。
“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嘛,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实在难受。
他喟叹。“你们是不是连续剧看太多?哪有你们说的这么凄惨,医院都是我的同事,他们对我都很照顾,我怎么可能孤零零躺在床上哭,再说我姐也常来医院看我。”
“可是——”她张口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什么?”
她隐下话语,只道:“反正你不够意思,没有义气。”
除了担心他之外,她也扼腕错过了一次好机会。当时他不止身体受伤,心灵也因为感情而伤痕累累,如果那时她在身边,借着照顾他的名义,待在他身边担任善良可爱的解语花,说不定他就喜欢上她了……
想到这儿,她又是害羞又是激动地想咬东西发泄。如此难得的机会就这样浪费了,让她如何不捶胸顿足。
第2章(2)
见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萧旭维叹道:“不是不把你们当朋友,而是我真的觉得我一个人没问题。”
医院都是他熟悉的同事,再者他的性子也不是伤春悲秋的人,既然腿断了就好好养伤,接着复健,练习用拐杖走路。若是母亲来了,说不准在他“强烈”的关怀下,他复原的时间会因此拉长。
瞒不过大姐是因为她嫁到台北,最少一个礼拜打一次电话给他,偶尔姐弟相约见个面吃个饭,他总不可能八个月都推脱不见她,依大姐的性子才不管这些,说要来看他就是要来,还不如直接把实情告诉她省事。
“还有,我根本没喝酒,哪来发酒疯,到底话是怎么传的?”他不解地摇头。
“你没喝酒?”她惊讶道。“到底为什么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