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舅父五十大寿,应琪代表不能出宫的母亲回家赴宴。
郭家大宅内热闹非凡,他与几个表兄弟坐在一起,谈话间,应琪发现家中最为叛逆不羁的表弟迟迟不见踪影。“常平怎么没来?”
“小舅要替他娶个后娘,他正在闹别扭。”身旁的年轻人打趣道,并以眼神示意应琪看向远方坐席上的一名姑娘。
应琪顺着对方的视线,瞧见了正在与旁人交谈的女子,她大约十七、八岁,浓眉大眼,未施粉黛;肌肤白皙,气色红润,如鲜嫩的花朵般娇艳可人。
她不是绝色大美人,但她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清丽纯洁,令人心动。
应琪在宫中见过的美女不知凡几,从来不会因为一张漂亮的脸、一个迷人的笑靥而乱了心弦,然而此时,凝视着先前一直没注意过的陌生女子,他却有了一种奇妙的悸动,心里出现了一个声音——教唆他出手夺取他看上眼的东西!
“那个女人就是小舅想娶的。”旁人的低语声打断了应琪的想法。
“长得确实不错,不过小舅的年纪都可以当她爹了吧?”
“年纪大的男人就喜欢小姑娘,和我们的爱好完全不一样啊!”
应琪听着表兄弟们说长道短,爱嚼舌的程度完全不逊色于三姑六婆,他漫不经心的问:“小舅几时办喜事?”
“没那么快,常平还在闹,闹得家中长辈也不愿促成这门亲事;况且那姑娘订了几次亲都没嫁成,这次也不一定嫁得出去。”
“嗯?整个京城似乎只有汤家的长女一直嫁不出去吧?”
“没错,就是她!”
众人煞有介事的谈起这位姑娘的“传奇”事迹,应琪安静的听着,突然有人问起应琪──
“五皇子快要成亲了吧?”
应琪摇摇头,父皇让他挑自己喜欢的,母亲则希望他挑选家世显赫的,而他并没什么特别要求,只希望与别人一起生活的时间可以延迟……
他厌烦与人相处,从小到大,他更喜欢独自一人。
如果非要娶妻的话,他心想,至少得找个不那么容易让他厌倦的伴侣。
午膳在欢声笑语中结束,聚会仍在持续,宾客们三五成群,流连在府中景观最美好之处。
应琪避开众人,提着一壶酒,坐在花园的假山里,看着盛开的名花。
没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
应琪抬头,透过石缝的空隙,瞧见许久不见的小表弟常平正带着几个少年匆忙赶到,他们不但在窃窃私语,还脸色不善,好像是在商量什么阴谋诡计似的。
“待会儿汤媛媛来了,你们要围住她,尽量碰碰她的手脚头发的,假装要轻薄她!”常平和同伴们计划着怎么捉弄那个即将成为他后娘的姑娘。
几名少年纷纷提供更有效的办法,摩拳擦掌等着替常平出气。
就在他们讨论得兴致正浓之时,汤媛媛被女伴带进花园;少年们的目光一亮,忙不迭围了上去。
“妳去守在花园外面。”常平吩咐诱骗汤媛媛过来的姑娘离开。
几名少年迅速守在汤媛媛周围,挡住她的去路,而她只能目送那个原本亲切可爱,与她有说有笑的姑娘毫不犹豫的“背弃”她。
“常平,方才在大厅里没见到你,吃过午饭了吗?”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汤媛媛仍是沉着的面带微笑,语调甜美。
“贱货!识相的就别再纠缠我爹,像妳这种货色,出身低微又不知廉耻,妳这辈子都别想嫁进郭家大门!”
汤媛媛闻言,笑脸瞬间被忧伤占据,她并未反唇相稽,或是严词斥责他的无礼,只是轻声叹息,像是在看待一个没人管教的野孩子似的,大方的不跟他计较。
顿时,常平感到一股强烈的不满——他很清楚的从她的神色中发现到怜悯的味道!
她有什么资格怜悯他?
她不过是区区一个九品小官的女儿,身分低微得跟个平民百姓差不多;她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到处勾引权贵人士,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她想攀龙附凤,却始终嫁不出去的丑闻?
“妳要是敢再跟我爹见上一面,我发誓不会让妳好过的!”常平威胁着,使眼色让同伴们动手“欺负”眼前这个风评不佳的女子。
藏身在假山里的应琪明知几名少年并不会真的伤害汤媛媛,只是想吓一吓她,但在见到她的神色忧伤时,他忽然有了一股冲动,想替她解围。
冲动这种东西,他向来只有听说,没有感受过,此时却被一个并不相识的女子给引发了──应琪在感到新鲜的同时,也准备现身出面制止这场闹剧。
哪知他才刚迈出脚步,露出半张脸,就见那看来十分忧愁的年轻姑娘以野蛮的摔跤动作,飞快的将包围她的少年们摔倒在地!
她的力道与技巧,充分体现出不同于一般柔弱女子的强悍。
常平在同伴们的痛呼声中,大吼大叫的朝汤媛媛扑了去;她不疾不徐的转身侧踢,绷紧的脚尖有如一把尖锐的刀,倏地对上常平的喉咙──若非她留住力气,说不定就能一下踢断他的脖子!
常平大为震惊,赶紧停住,傻愣着不动,眼睁睁的看着汤媛媛的脚尖——轻轻抵住了他的喉咙。
这女人很不好惹!
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下一瞬,常平的肩腹一阵吃痛,他还来不及思索,整个人已被汤媛媛踢倒在地。
他的眼前一黑,张得大大的双眼中映着汤媛媛冷漠的脸。
她分开腿,踩在少年的腰侧两边,慢慢低下头,语调轻飘飘道:“没教养的孩子就是缺个娘来管教,姊姊我虽然没兴趣当你的后娘,但偶尔替国家百姓管教你一下还是可以的……”
“妳这个──”愤怒的常平咆哮怒骂,出口的脏话在遭到几次连踢后被迫终止。
“对待女人要温文有礼,明白吗?孩子!”
第1章(1)
应琪高雅的身影出现在假山外,汤媛媛背对着他,想闹事的少年们全都倒在地上,谁也没发现花园里还有其它人的存在。
计划欺负人的少年们,反被手无寸铁的女子给欺负得很惨,应琪看不到众人的表情,但他猜想一定很精采,这让他不自觉的笑了──看来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姑娘。
应琪轻咳一声,发出提醒;汤媛媛立即转头,锐利的目光在锁定他的瞬间闪过些许讶异。
她很自然的笑着,站直身子,毫不惊慌的离开常平,还若无其事的抚顺她略微凌乱的长裙,很有礼貌的对应琪点头示好,“天气不错。”
“景色也很好。”应琪语带双关,看看花草,再看看那群倒地不起的少年们。
“小孩子就是爱玩闹,让你见笑了。”汤媛媛说得语重心长,一副很有责任心的样子,“我去找他们的亲人把人接回去。”
“请。”应琪很有风度,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随后俯视有些难堪的常平,虽未出言责怪他的莽撞,但应琪淡漠的神态已令对方心虚得抬不起头。
“我……我没有错,你也看见了那个女人……”
应琪不听少年的辩解,慢步走出花园。
花园外,负责看守的小姑娘见到汤媛媛完好无缺的走出来,大为惊奇。“汤姊姊,妳没事吗?”
汤媛媛冷漠的瞥了她一眼,懒得责备对方勾结常平,企图伤害她的行为。
这世间,陌生人不可信,看来单纯的小孩更危险……
她又学到一次教训了,以后见到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她都要躲开,哪怕对方亲切的叫着她姊姊,说不定一转身就会若无其事捅她一刀!
汤媛媛回到家里,看见她爹正和常平的父亲在窗台边交谈。
“爹。”汤媛媛含笑走近。
附近的人不多,尚未出阁的她,曾在亲人的陪同下,见过常平的父亲一次,那男人长得不错,家世也好,家里还出了个颇受帝王宠爱的皇妃,身价不凡。
人家看上了她,想娶她续弦,汤家大大小小都深感荣幸,这也是订过几次亲的汤媛媛遇到过身分、地位最高的男人。
她并不讨厌那个男人,是有想过就这么嫁了,但对那男人的那点好感,并不足以抵销对他儿子的厌恶;可以想象,等她嫁进门,常平会怎么惹是生非来为难她,那种生活她敬谢不敏。
“方才在花园中见到您的孩子……”汤媛媛委婉开口。
男人马上反应过来,“常平找妳麻烦了?”
“那倒没有,只是他和几个少年似乎有口舌之争,动起了手脚,我上前阻拦无效,只好赶来请他们的亲人过去劝解。”
“多谢妳了。”男人立刻召唤随从赶往花园。
汤媛媛继续道:“不客气,只是我的胆子比较小,经过这次的事,我发现自己不太适合与冲动的年轻人相处。”
她一脸遗憾的暗示自己并不适合当他的妻,她使用的言词既含蓄、又隐晦,让对方找不到反驳的机会。
顾不得她爹在一旁焦急又困惑,汤媛媛又说了一些客套话,然后拉起爹爹的手,强行把人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