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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还是来了。

  “有客人来了,去沏壶茶。”她吩咐。

  红袖也从敞开的窗口看到外面的情形,默默地转身出去沏茶。

  淡淡地看了眼越来越近的人群,任盈月伸手抚了下鬓角,从榻上起身下地,从容自若地下了绣楼。

  长公主一进门就看到正低头喝茶的她。

  瞧她面色依然透着病弱的苍白,但比起上次见面已经大有起色。眸底划过一抹狠意。

  “臣妇参见长公主。”

  收回心神,她冷冰地道:“免礼。”

  “谢公主。”

  长公主在首位坐下,目光紧紧地盯着始终淡定沉静的任盈月。没有惶恐、没有猜疑,她想在她身上看到的东西统统没有!心中一股压抑不住的恼怒升腾而起。

  “太医已经对你的病做出了诊断。”

  “哦。”

  那声轻应太过不以为然,这让长公主忍不住暗自咬紧了牙,“陆相是老相爷的独子,陆家香火传承皆在陆相肩上。”

  “臣妇知道。”

  “而你——”长公主刻意停顿了下,“身为女子却不能孕育子息,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兄怜惜陆相一脉单传,有些事也是万不得已。”

  “臣妇明白。”她依旧是淡淡的回应,以不变应万变。

  “你既然如此明白事理,那本宫也就放心了。”长公主面色微霁,“本宫今天来,其实是来宣旨的。”

  任盈月了然。果然是准了啊。

  “圣旨你拿去看吧。”

  她接过圣旨,却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放到桌上。

  “你——”长公主蹙眉。

  “既然公主已经把圣旨送到,臣女就不多留了。”

  长公主难掩讶异的睁大了眼。她甚至连圣旨都不看,就直接改了自称。“你早就知道。”

  “求仁得仁罢了。”任盈月还是一派的淡定自若。

  她的手顿时用力拍到桌上,火辣辣的痛感传回脑子中,眼神倏忽狠厉起来。

  “求——仁——得——仁——”一字一字挟带着万钧怒火。

  见长公主如此,她反而益发的惬意怡然,拿起茶碗轻拨了两下,微笑道:“是呀。”对敌人最大的伤害,就是把他求之而不得的东西弃如敝履或当面摧毁。

  “你大胆。”

  “公主若无他事,臣女有病在身,便回房歇息去了。”

  “你——”

  “红袖,送客。”言毕,她放下茶碗,起身上楼,没有丝毫停顿。

  长公主气得浑身发抖,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上楼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

  下午,长公主怒气冲冲离开御史府。

  傍晚,御史府前,当朝丞相面色铁青。

  “给本相让开。”

  “相爷莫要为难小的,我家大人吩咐,小的不敢违抗。”御史府的看门小厮面有难色。

  “难道本相的吩咐你们便敢违抗?”

  “可这里是御史府,我家大人不见客,相爷您也不好硬闯的啊。”

  “你家小姐是本相夫人,难道本相要见自家娘子也不成吗?”

  小厮面色更苦,“相爷,您何必如此,下午长公主来传过圣旨,我家小姐如今与陆家已无瓜葛。”

  “什么?”陆朝云神情一震,“圣旨?”

  “是呀,我家夫人气得都晕过去了,眼下还躺在床上。”

  “你家小姐呢?”他神情慌张起来。

  “小姐……”小厮吞吞吐吐。

  “还不给本相滚开。”陆朝云大怒。

  “相爷您还是请回吧,我们府里正乱作一团,实在不便待客。”

  他再不废话,转身命令,“给本相打进去。”

  丞相府仆役立时就冲了上去。

  御史府门前闹成一团。

  慌乱中,陆朝云趁隙进了门,大步流星的往后院而去。

  走到半路时,任清源便带人急匆匆地赶过来,拦住他道:“相爷停步。”

  “岳父大人。”

  “相爷勿再如此称呼,下官承担不起。”

  “我要见娘子。”他直接要求。

  “这里没有相爷的娘子。”

  “我要见任小姐。”

  “小女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陆朝云深吸一口气,勃然大怒,“不见也得见。”

  “相爷如此未免欺人太甚。”任清源也脸现怒容。

  “便是仗势欺人,今天我也要见到盈月。”

  “拼了下官这条老命,也不能让人再将小女欺侮了去,下官全家已经委曲求全到这个地步,相爷为何还不放手?”

  悄悄攥紧拳头,陆朝云阖了下眼,说:“我要见盈月一面。”

  任清源沉吟片刻,点头应允,“好,但相爷得答应下官不能纠缠。”

  “好。”

  一行人气氛沉闷的往绣楼而去。

  等走到了楼前,任清源犹豫一下,才道:“相爷就在楼下见吧。”

  陆朝云没有异议。

  收到老爷示意,红袖便上楼请小姐下楼。

  当妻子熟悉的身影出现时,他的目光立刻便黏到她的身上。

  “娘子。”

  “请相爷莫再如此称呼。”任盈月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就只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陆朝云皱紧了眉头,“圣旨不是我的意思。”

  “那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任清源在一旁有些不自然地扭开头。

  “长公主——”陆朝云有些迟疑,“她可是为难娘子了?”

  “没有。”

  他权了口气,“此事我会给娘子一个交代。”

  任盈月摇头,“不必了,现在这样也好,事情不过是回到原点,毕竟有些事总要相爷自己去解决的,旁人实在是帮不了多少忙的。”

  听出她话中有话,陆朝云难得面皮有些燥热。当初他娶她的动机,确实有些不甚光明。

  “娘子说的是。”

  “相爷,”她皱眉要求,“还是换个称呼吧。”

  他的目光定定看着她。

  任盈月顿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侧过脸,拿帕子掩唇轻咳一声,“我身子不适,便不陪相爷说话了。”

  任清源马上接话,“快回房歇着吧。”

  陆朝云欲言又止,终究只能目送她缓步上楼。

  “相爷,还是随下官到前厅奉茶吧。”

  他扭头看着突然变得心平气和的任御史,眉峰微攒,“也好。”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

  战局生变,京城的空气突然染上不安。

  外有强敌,内患陡生。

  更要命的是,皇上病危!

  京城内外的大小寺庙突然之间开始热门,无论贫富贵贱,似乎都对佛祖无比虔诚起来。

  “翠华庵”位于城郊,庵如其名,掩映在一片翠竹之中。

  任夫人母女三日前来庵中斋戒祈福,任盈月因喜此地清静便独自多留了几日。

  朝堂上的纷纷扰扰与她无关,却让父亲平添了几许白发,由此可见,形势确实有些不乐观。

  抬头看着随风摇曳的竹梢,她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权势总是容易腐蚀人心。

  晋安王已经封爵列王,权倾一方,却仍在朝廷有强敌入侵时,趁火打劫起兵谋反,从而让天下百姓陷入战乱之中。

  她本无伟大的胸怀去慈悯苍生,却是不得不担心,有朝一日城破国亡之时,父亲不会随她回归山林,而宁可以身殉国。

  那么,她只好寄望朝中会有人力挽狂澜。

  陆朝云会是那个人吗?

  轻轻接住一片从梢头飘落的竹叶,任盈月的眼神微凝。

  她希望那个人能赶快放手,既然匡扶社稷是他的使命,为什么他还要这么抗拒娶长公主为妻?而他更不该的是来招惹她……

  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她收回手臂,负手而立,并未转身。

  脚步沉稳又厚重,行进之间齐整而规律,是训练有素之人。

  在他们接近二十步之遥时,她慢慢转了身。

  来人一共有五人,虽着便装,但眉宇间精气内敛,身形仪度均显示他们出身公门。

  “请小姐跟我们走一趟。”为首之人单膝跪地,口气带着恭敬。

  “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手掌一翻,手中已多了一物。

  任盈月扫了眼那块金漆腰牌,心中讶然。是大内侍卫。

  心念微转,她心中已有定夺,朱唇轻启道:“好,我随你们走。”这番作风不会是长公主所派。

  出了竹林,有一乘青色小轿。

  她弯身入轿,轿子很快被抬起,行进之间疾而稳,几乎感觉不到轿身的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落地。

  “请小姐下轿。”

  任盈月步出轿中,入目的是一座巍峨的大殿,光可监人的大理石地面,朱红巨柱,精美的毡毯一路向内延伸。

  只是怔了下,她便抬脚迈入大展,缓步前行,直到御阶前停下,冲着座上人跪拜,“臣女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任盈月起身,垂首而立。

  “抬起头来。”

  她依言照做,看到的却是身形消瘦,面色蜡黄,气色惨淡的年轻帝王。

  “倒是生了副好相貌。”

  任盈月没有接话。

  皇上掩唇咳了一声,用力在扶手上抓了下,“朕有些话想问你。”

  “皇上请问。”

  “为什么要自请下堂?”

  “自古民不与官斗,官不与皇权斗。陆相既然是长公主所爱之人,臣女自然要退让二一。”

  皇上意外她的直接,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出声,“朕突然有些明白陆爱卿喜欢你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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