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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情势发展都在希蕊王后意料当中,每个人的反应,她都精准地计算到了。她算准了他会去求她,也算准了他那软弱的母妃会自寻死路,更算准了当刑部查出母妃是遭人诬陷,父王会觉得对不起他,便不会再阻挡圆桌会议的召开。

  他自诩聪明,但比起她,还是相差太多。

  「不如她所意,我可能会死,但如她所意,我便能顺利登上太子之位。她都算了……」

  那女人如此可怕,他真能斗得过她吗?

  「开阳,什么如不如意的?」采荷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

  她还不懂吗?好天真啊,有那么一个阴狠毒辣的表姨母,她竟还能犹如一张白纸,纯洁无垢。

  也太天真了吧,天真得令他……好僧恨。

  他放下手,回身凝望妻子,也不知是否方才注视烈日太久了,眼眸隐隐灼痛。

  采荷察觉他眼眶泛红,心弦一牵,握起他的手,温柔劝慰。「你还在难过吗?开阳,我知道母妃死了,你一定很伤心,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你认为我是难过?」他冽声打断她。

  她一怔。

  开阳看着她傻傻的容颜,忽地笑了,笑声沙哑。「不错,我是失去了母妃,失去了至亲,但你瞧瞧,我得到了这座宫殿,得到了太子的身份,希林的王座近在咫尺!你还认为我会伤心?」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

  那近乎利刃的眸光,刺伤了她。「开阳,你……」

  「失去并不痛苦,痛苦的是不能交换到更高价值的东西!你懂吗?」他字句如冰,凝冻她。

  她望着他隐约纠结着残酷的眉宇,一时间,如见修罗鬼魅。「你的意思是,希林王座的价值,高过你的亲生母妃?」

  「难道不是吗?」他言语无情。

  她一颤,不觉地后退一步,半晌,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自眼角静静逸落。

  他似乎愈走愈偏了。

  虽然他不曾明确对她透露过野心,对外亦是一副我行我素、彷佛不以政治为念的形象,在父王与王后面前更是不露锋芒,但她知晓,他对希林王座一直虎视眈眈,王者之路,他早在数年前便踏上了!

  身为王子,王室仅存的男性血脉,他选择走这条路,她并不意外,也觉得理所当然,只是她没料想到代价竟是如此沉重。

  代价是他正逐渐失去人性。

  当他的母妃因宫廷斗争而亡,他未流一滴泪,当时她以为他是太过悲痛,岂知他想的竟是自己又离王座更近一步。

  失去并不痛苦,痛苦的是不能交换到更高价值的东西!

  所以,他认为这样是值得的吗?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成王,不断地失去身边的人,失去自己的所有,他都无悔无憾吗?

  他可知晓,终有一日,他也会失去自我?

  「他变了。」采荷呢喃,坐在亭下,焚香抚琴,心神却不能定,思緖纷纷,想的都是她的夫君。

  他变了。

  十三年前,他失去至亲手足,还会窝在膳房角落,边吃着她做的点心边哽咽哭泣,如今,他的母妃成为斗争的牺牲品,他却只是庆幸自己换得了东宫太子之位。

  这世上能令我挂怀的人,只有你。

  他曾对她说出这般甜言蜜语,可能信吗?有一天,她是否也会成为他棋盘上一枚用不着的弃子?

  若是到了那一天,她该如何是好?

  思潮及此,采荷蓦地心口牵紧,疼痛得难以呼吸,琴音变得杂乱,不成章法。

  她倏地停止抚琴,水眸迷离,如抽光了神魂。

  他当真爱她入骨吗?他总强调她是他的心肝宝贝,但偶尔,她忍不住会怀疑……

  不!不能再想了。

  采荷阻止自己深思,将那乍然浮起的可怕念头又推回脑海深处。有些事,不能多想,想了,那幸福美好的天地便会崩毁,而她,没有自信于断垣残壁中生存……

  「娘娘,王妃娘娘!」一阵急速的足音由远而近,伴随着惊慌的呼喊。

  采荷定神,望向匆匆奔来的玲珑。

  「怎么了?」她审视玲珑苍白的脸色,秀眉微蹙,顿生不祥之感。「发生什么事了吗?」

  「娘娘,小的方才经过殿下的书房,刚巧遇见前来报信的侍卫,听说真雅公主回宫了!」

  「什么?!」采荷震惊,指尖微颤。「她……没死吗?」

  原以为已然遭逢不测的真雅公主,竟奇迹般地平安归来,这代表宫内局势又要变生风波了吗?

  开阳的太子之位,能坐得稳吗?

  「她动不了我的。」接获消息后,开阳立即召来赫密与月缇两名心腹,于紧闭的书房内密商对策。「即便真雅回来了,这圆桌会议也召开了,陛下早已颁下诏立我为太子,她纵有不服,一时也难有作为。」

  「不错,太子之位当仍属于殿下。」月缇朗朗接口。

  「所以殿下认为真雅公主会放弃与您相争王位吗?」赫密询问。

  「怎么可能放弃?」开阳冷笑。「真雅与德芬一向互通声息,她们都宁愿对方坐上王位,也不惜要将我拉下来。」

  「如此说来……」

  「只是另启新局而已。就如同下一盘棋,如今我暂时处于上风,但不表示真雅或德芬不能急起直追,盘势仍是随时有翻转的可能。」

  「那么,王后娘娘对您的支持就很重要了。」赫密沉吟,面露不豫之色。

  第6章(2)

  开阳看出属下的异样,眉峰微挑。「怎么了?有话直说。」

  赫密一凛,躬身行揖,先表示歉意,方才严肃地说道:「殿下,这事是小的于日前探得的,但我很怀疑其真实性,直到昨夜,我缠着兵部令曹仪身边的近侍,拉他一块儿喝酒,好不容易趁着他酒醉时套出话来——」

  「是关于无名的事吧?」开阳打断他。

  赫密怔住。「殿下早就知道了?」

  「这事,月缇也跟我提过。」开阳盯着赫密,墨深的眼眸微微闪着锐光,似是责备他不该隐瞒情报。「真雅此次遭难,兵部虽然对外宣称叛乱份子全数剿灭了,但其实尚有几名士兵幸存,他们私下用刑审讯,发现这些人都跟申允太子有关。」

  申允太子,靖平王的堂兄,继承王位的人本该是他,但他与自己的异母弟弟夺权,双双惨死,这才让靖平王渔翁得利,捡到了王座。当年效忠申允太子的人马,也因而不得不对新王表示臣服。

  「这些人都是申允太子的残余势力,暗中活动,必有野心。」月缇接下主子的话,继续说道。「我调查过了,虽然众人都以为叛乱当时是无名出手解救了真雅公主,一路同行相护,但曹承熙怀疑,无名与这些残余势力有所勾结,正是此次叛乱背后的主谋。曹承熙既是真雅公主的心腹,他会如此怀疑,必然有一定的道理。」

  「赫密,你倒说说看,是什么道理呢?」开阳慢悠悠地扬嗓。

  这话是试探抑或嘲弄?赫密迎视主子冰冷清锐的目光,不觉有些心惊,他并非有意隐瞒此事,但知情不报,的确是有,偏又让月缇也探得风声,先他一步报了信,存心邀功。

  说来这也是主子驭下的手段吧,令他们彼此竞争、相互牵制,同时,也不致令自己偏信一方,因而遭受蒙蔽。

  不愧是他宣誓效忠的主子,好凌厉的心机!

  赫密苦笑。「殿下请别误会,属下并非有意相瞒,只是消息尚未确定,我怕说了会扰乱殿下布局。」

  「看来,你知道得比月缇还多?」开阳淡淡地问。

  月缇闻言,凛然扫视赫密,眼神颇有懊恼之意。

  赫密感觉到了,暗暗一叹。他从来不想与这个师妹争功,若是可能,他也想将此次功劳让给她,他知道,比起与他的交情,她更想得到的是主子的青睐。

  他没想过成为主子的唯一,她却一向有此野心。

  只是……

  「还是不肯说吗?」开阳嗓音冷冽。「莫非直到此时你依旧不能肯定情报是否属实?」

  这口气是怀疑他的忠心了。赫密无奈地偷觑月缇一眼。抱歉,这回他是没法相让了。

  他深吸口气,直视主子。「据我所知,无名当是申允太子幸存的血脉。」

  什么?!

  这消息不仅月缇听了张口结舌,开阳亦是大感惊愕。

  「确有此事?你敢肯定?」

  「启禀殿下,属下原也相当怀疑,但经过这些时日的查访,当有八、九份的把握。」

  无名竟是申允太子的血脉!开阳拧眉。「真雅公主知道此事吗?」

  「她知道。」

  真雅知晓?开阳沉思,于脑海迅速判读形势。申允太子的残党至今仍于朝廷中潜伏,图谋再起,为的总不是扶持真雅为王吧?他们认定的王当是无名,真雅明知无名的身世,也察觉到他背后有这股势力,却依然将他留在身边,这表示什么?两人结盟了吗?

  「还有一件事,属下至今仍是半信半疑。」赫密忽地又开口。「只是此事至关重要,不可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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