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当缩头乌龟了……如果她真的病了才好。是病,就该有药医。
她努力挥开心头的恐惧;一切都会慢慢好转的,她一向是个乐观的人。
不晓得是否是症状过于怪异--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症状有哪些--
医生安排了好几种检验--有的她听都没听过,并告诉她隔天去看结果。
心底的纠结更紧了,真的有什么毛病吧?
趁自己还没有往各种耸动的可怕疾病去胡思乱想,她提醒自己下一个该看的是精神科。
不禁在心里苦笑。从来自认脑袋比别人还清楚、理性到不行的人,居然也有这么一天。
她对精神疾病倒没有什么歧视,反正都是病,原就不该有差别待遇,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发作起来,想像力居然这么丰富……
平时看恐怖片,别人尖叫她乱笑,现在却被自己的幻想吓到生病,她只请了一天假,第二天就乖乖回去工作。
最近的工作表现实在太差了,她要是再多休息,进度只会更落后。
但要不是最近工作中总是战战兢兢,不知何时又会鬼魅附身,她也不会频频出错。
比折磨本身更可怕的,就是等待那逃不掉的折磨。
等着它发生,一天只会发生一次,熬过就行了,但就是不知何时会发生。
一个领悟突然击中她,她僵坐着,连呼吸都忘了--
昨天……昨天她没有发作!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是因为她在家睡掉大半天吗?睡眠中她竟没有类似的恶梦……
但她有几个小时是清醒的啊!她没有特别不舒服,只是有点累,又吃不太下东西,所以稍微打扫了家里一遍,看了一点书……
还做了什么?还做了什么不一样的事?
她全身发起抖来,因为这个发现太重要了!快!快想想自己做了什么!是什么终于让恶梦停了?
心里又重重一击!笨蛋湘音!你怎么知道恶梦从此就停了?搞不好只是昨天休息一天,等一下那张脸又回来了!
她心下沉,但又跳起--说不定,如果她能弄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就有办法再停一天!
到底是什么呢?
她冷汗直流,把昨天一早睁眼醒来到晚上阖眼,其间所有细节全部回想一遍。
她没有出门,那是不是关键?
还是吃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她抱着头苦思,直到感觉有人摇她肩膀。
“禹湘音,还不快一点!副理锳找你。”邻座的徐雁苓一脸怜悯。
湘音回了神,心底又沉甸甸地。现在上司找她,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打起精神进了副理锳的办公室,副理锳看她的眼光中揉和了暧昧、猜疑、嫉妒和一丝不屑,但最奇怪的是,又有讨好的笑容。
“禹湘音,我真没想到,一点也看不出来……”她笑了一声才正了正面容。“当然,先恭喜你了。”
“恭、恭喜?”
“前天你的表现一定很不得了,你升职了。”
因为太过惊愕,她张着嘴呆望着副理锳。
“你被总部调过去,以后前途无量。不过我听说总部是不能打混的,你要多加油了。”说得让人哭笑不得,还加上一句:“以后不能忘了我们,有机会顺便提拔我们一下喔。”
她像机器人一样谢过,麻木地走回自己的位子。
因为与预期反差太大,她完全不知该怎么反应,应该要放鞭炮庆祝才对,但因为这个消息实在太诡异,她只有惊慌的感觉。
那份惊慌,在想起前天的面谈时倏然加倍。她不知不觉起身,想要去跟副理锳拒绝的念头蹦了出来。
徐雁苓匆匆跑过来。“湘音!我在洗手间听说了!天啊!你要去总部了!”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围过来恭喜她,很真诚的,也有点依依不舍,尤其是徐雁苓和武大姐。
“你这个样子去那里准被操死!”武大姐的大嗓门外加摇头。“这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武大姐说什么啦!我们有人要去总部了,以后湘音帮我们穿针引线,不好吗?”徐雁苓调皮地挤眉弄眼。
所有人都很好奇为什么业绩最近垫底的湘音会雀屏中选。她除了人很热心以外,各方面都不出众,那天开会时还病恹恹的。但因为她人缘毕竟不错,在公司没什么敌人,也就没有太多闲话。
总部皇帝大,谁知道上级在想些什么?搞不好就是看上她好“操”,那种怎么苦都没怨言型的最佳劳工。
上头的命令很急,明天就要报到。下班后收拾了东西还被硬带出去“告别式”一番,推拒了一整晚的酒,半夜才终于回到家,一颗心仍感觉毫不规律地跳,抱着枕头窝在床上,睡意全无。
恶梦没有来,是真的走了吧?
她苦笑,这样满脑子都想着那张脸,不来才怪!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自虐倾向,因为苦笑还没有退,心里已经发起抖来,是思绪不小心转向那张脸时必有的反应。
两天了。她激励自己,不敢抱太大的期望,因为怕失落感会冲击得让她受不了。但……她可以再等一天,就一天,哪怕只有一天,至少有一天不必看到那张脸。
那么美,却那么恨她?那么恨她?
进入梦乡的她,没有意识到眼角一滴泪悄悄滑落,消失在枕上。
“禹小姐,就是这里,请进去稍等。”
湘音被送进上次那间办公室的隔壁,她看着那面墙,心里的忐忑已经变成恐慌。
为什么想起那个男人就让她浑身不对劲?他现在在隔壁吗?
门打开,她几乎是跳起来的,对上一双温和带笑的眼神。
“是禹小姐吧?记得我吗?”
“当、当然,上次谢谢你了。廷……唐?”
“我是。我叫延唐。不用这么客气,来,坐下慢慢谈。”
眼前的男人秀气又挺拔,态度没有一点架子,让湘音很意外,却让她镇定多了。
“我简单跟你说一下工作性质,我想让你当我的特助。”
只消一句话,湘音的镇定又被击破。“特、特助?”
“是啊。听说你吃苦耐劳,处世也很谦和,我就是需要这样的人帮我。”
“但是……我资历和能力都不够啊。”湘音脱口而出。
眼前的男人温煦地笑,“商场上的规则,多的是吊诡。譬如我吧,我有什么资历才能?只有一个,叫做血缘关系。”
湘音想到在电梯里听到的八卦,她们口中的执行长,便是延唐的父亲吧。
但这个男人是如此坦白直率,简直让人无所适从。她只是瞪大了眼望着他,完全接不上话。
“你不用担心什么,我不是工作狂。不会给你超过负担的工作。如果延特助有过分要求,我也会帮你挡着。”
她脑中闪过隔壁那个男人,手不自禁又按住小腹,方才的惊诧重被恐慌取代。“延唐,我真的不确定我能--”
他挑眉。“我用人还没有被拒绝过,你不是要开先例吧?”
她的声音卡在喉中。
她究竟是在干什么?全天下的人,有谁会拒绝跃升好几级、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半年前考迸这家知名公司的时候,她不是大喜过望,对自己发誓无论多难多累都会好好干?
就在以为自己快被炒鱿鱼的时候,天上突然掉下来这个不可思议的好运,她居然还想逃开?
逃开谁?隔壁那个男人吗?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什么也没有!
她的脸色必然变得苍白,因为延唐正倾身看她。“禹小姐,你还好吧?又不舒服了吗?”
她勉力挤出一个微笑。“没事,我没事。”
下一颗炸弹却让她措手不及。“那我们去隔壁,我把你正式介绍给延特助。”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他进隔壁办公室的,耳中有嗡嗡的杂音,她全心全意只专注在一个思绪上--
禹湘音,不准晕倒!你不能再在延特助面前丢脸了!
就是这个微弱的坚持,让她直挺挺站在延特助跟前,虚弱地握手,听延唐兴高采烈地介绍两人,然后就被送了出来。
“你先去人事部,他们会帮你打点好通行证和资料,带你熟悉公司,我有事再找你。”
她已经知道洗手间在哪里,于是直奔那避难所,待到自己正常以后才出来。
可以的!她至少办到了自己最起码的坚持,明天……明天一定会更容易一些……
“你在干什么?”
延唐闲闲地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眼中闪着兴味。“只是把半年来第一次被你调出档案来看的女职员送到你身边而已。”
延潇眼中浮现一丝嘲讽。“不是为了你自己?她一出我这里,就倒在你怀里了,不是吗?”
“你听到了?”延唐满不在乎地耸肩。“那是在知道她的特别之前。现在知道了,我会为你破几个例。”
“你还在报复我坚持只接低于你的职位?”
“没的事。我这是送你礼物,怎么变成报复了?”延唐噙着笑打量兄长。“你越是抗议,事情就越显得不简单,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