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你替多少擦过背?又掉进多少男人的池子里?」此话一说,励守峰心里便后悔了,因为他又对她说了根本不必要的话。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你说什么?!」兔儿涨红脸,气急败坏地澄清,「我……我昨晚是第一次帮客人擦背!」
「是吗?那么你倒是挺熟稔的。」该死,他怎么是停不了?
「当然熟稔,因为我当你是只脱了毛的鸡。」她不甘示弱的反击。
闻言,励守峰一顿。「你说什么?」
她说他是只脱了毛的鸡?他励守峰这张脸蛋、这副身子,不知有多少女子垂涎着,而她居然说他是只脱了毛的鸡?
「要知道是你,我死都不会帮你擦背!」
「可你擦了,回头看见衣不蔽体的我时,你还泰然自若。」他懊恼地回呛。
「我是为了那十个铜钱!」她伸出手来,「快给我,我不想跟你废话。」
「等着。」虽生她的气,励守峰转身回到房里,抓了一把铜钱出来,搁进她掌心里。「拿去。」
兔儿点数了下,「这里是十三个。」
「不打紧。」他一脸怏然,「当是打赏你的。」
「我不要。」兔儿把多出来的三个铜钱往他身上丢,「我才不要你的施舍!」
「你!」
「再见……喔,不对,是永不再见!」她转过身子,迈开大步走开。
励守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回过神来,低头看见那三个掉在地上的铜钱,整个火气全上来了。
她拿铜钱丢他?他励守峰长这么大、活这么久,可从没有谁敢这么对他。
那野丫头是怎么回事?她不是爱钱爱疯了吗?为什么多给了她三个还不要?
「少爷?」这时,李飞上楼来,见他铁青着脸站在门口,不禁疑惑。「怎么回事?谁惹你这般生气?」
跟着少爷南来北往跑了那么多年,他还真没见过少爷如此恼火。
少爷行事沉稳内敛,遇险亦从容不迫,就算碰上再怎么麻烦罗唆的卖家,也不见他动过怒,今天……
「呵,」李飞兴味的一笑,「我还真想知道是谁惹得少爷如此恼怒。」
励守峰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闭嘴。」说罢,他旋身进房。
涤尘澡堂。
励守峰一进到澡堂,管事就一脸殷勤地上前来招呼。
「励少爷,今儿个还是给您留了三号房。」
他没说话,只是左顾右盼瞧着。
管事见状,试探地问:「励少爷,您……您找谁?还是等谁吗?」
「那个像男人一样的丫头呢?」他直接问。
管事一惊,「励少爷,您、你是指……」
澡当的第一线工作向来是不准女人接触的,但他拗不过兔儿拚命的纠缠拜托,只好让她做男人打扮上工。她来了两天,也没见谁拆穿过她,怎么现在却……
「励少爷,」神情惊惶的他悄声地道:「这事请您不要跟上头说,要是上头知道我让女人在这儿上工,我可是吃不完兜着走……」
「我不碎嘴。」励守峰目光一凝,看着他,「她呢?」
「呃……」见对方一脸不悦,管事担忧地问:「兔儿那丫头是不是得罪少您了?」
「兔儿?」他眉心一拧。兔儿?这是什么怪名字?
「是的,她叫范兔儿。」管事不安地回答,「要是她得罪了励少爷,还请您大人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兔儿一个人要养六个小鬼,很辛苦的……」
「六个小鬼?」他闻言一震。
那野丫头已经是六个孩子的母亲?老天爷,是哪个男人造了这种孽?
管事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不是兔儿生的,那六个小鬼是她养父捡来的孤儿。」
「她的养父?」
「是的,兔儿也是个孤儿。」管事续道:「她还在襁褓中时,双亲死在劫财索命的恶匪手下,要不是范老救了她,恐怕她也被山犬给叨走了。」
乍闻她的身世如此坎坷可怜,励守峰心头一憾。
「范老过世后,兔儿一个人要养活一家子实在不易,我因为同情她,才冒险让她到澡堂来工作……」
「她在这里的工作……很单纯?」他迟疑了下才问。
管事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澄清,「励少爷千万别误会,兔儿不做那种事的。她可是个清清白白的闺女,就算香柳楼的龟爷曾游说她去当姑娘,她也不曾动过心。」
听完管事的话,励守峰更加的懊悔了。他误解了她,差辱了她,也伤害了她。
「她在哪里?」
「兔儿不来了。」管事回答。
闻言,他微怔。不来了?是因为他吗?
「励少爷找她有事?」管事好奇的看着他。
他心浮气躁,心情全写在脸上。沉默了下,他问:「她家在哪?」
「咦?」管事微愕,「兔儿她住——」
「算了。」没等管事将话说完,励守峰便打断了他。
他这是在干么?知道她家住哪,他又想做什么?向她道歉?
就算向她道歉又如何?他只不过是个过客,何必缠上这么一个牵挂?
罢了,她不是说了「永不再见」,她都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了,他又何须多此一举?
「没事了,你忙去吧!」他说。
管事呐呐的点了点头,「是。」
第3章(1)
十余日过去,临冬城下起了凛冬前的第一场雪。
虽然只在晚上一下了数个时辰,路上已积雪三寸厚。
励守峰要采买的毛皮、药材、玉石已全数封箱运进仓库,只要再备齐路途所需用品,这两三天内就可以启程返回天城。
这临冬城,他不知来了几回,又离了几回,来来去去已是常态,理应不会有任何的牵挂或不舍。但不知怎的,这回说要走,他心里竟悄悄生了离情。
「唉!」不自觉地,他沉声一叹。
「真是罕见。」李飞不知何时已站在他房门前,充满兴味的看着他。
白了助手一记,励守峰迳自给自己倒了杯茶。
「少爷近日心事重重,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飞走了进来,好奇的盯着他。
「哪里心事重重?我不知多快活。」
李飞一笑,「该不是担心一回到天城,老夫人又要逼你成亲?」
励守峰微顿。这件事,李飞不提,他还真忘了。
只不过,他现下心烦的不是那件事,而是一个合该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北方野丫头。
「对了,今晚大伙儿说好要一起上香柳楼喝酒,少爷也一起来吧?」
「那种地方,我没兴趣。」
「少爷又不是僧人,哪会没兴趣?」李飞拉他一把,「走吧,别在这儿生闷气了。」
临冬城名医叶一心的大宅前,兔儿长跪在地,不停的打着哆嗦。
叶家大门深锁,任她声声唤、声声喊,也不见有人前来应门。但她不死心、不放弃,还是顶着寒风以及地面逼人的寒气,坚持的跪拜在此。
她不能走,不能放弃那渺茫的希望,因为多康正等着她带叶大夫回去救命。
才下了凛冬前的第一场雪,她最害怕的事情便发生了。
体弱多病的多康,在下雪的夜里发高烧,还咳出血来。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也因为同样的症状而差点送了命。而在当时,救了他一条小命的就是叶大夫。
「叶大夫,求求您救救我们家多康,求求您。」她继续紧闭的两扇大门喊着。「叶大夫,拜托您,我们家多康高烦不退又咳血,只有您能救他了。」
门里,依旧没有动静。
她又冷、又累、又饿,但她不能倒下。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多康就这么离开他们。
这时,坐着轿子的叶夫人从外头回家。
见状,兔儿硬撑起冻僵了的两条腿,起身奔向轿子。
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叶夫人的轿前哀求,「叶夫人,救命呀,请您救救我们家多康吧。」
跟在轿旁的丫鬟趋前,为难地道:「兔儿,你……你快走吧。」
「不行。」兔儿以冻得红通通的双手,死命的抓住轿子,「多康他现在真的很危险,再不救他,他就……」
「你够了没?」轿里传来不耐的冷漠声音。
须臾,一身保暖的华服,头上缀着各式饰物的叶夫人掀开了轿帘,用着无情冷淡的眼神睇着她。
「去年我丈夫用了最好的药材救了你家那个小乞丐一命,你到现在还没还出钱来呢。」
「叶夫人,我会还的,求求您!」兔儿哭求着她,「我一定会还的,拜托您,我给您磕头。」对着地上猛磕头,只几下,她满头满脸都沾上了冰冷的雪。
看见这一幕,两名轿夫跟丫鬟都为之动容,心疼不已。
但势利又爱财如命的叶夫人根本不为所动,「够了,看了真是心烦。」
「叶夫人,我范兔儿今生来生都给您做牛做马,求您高抬贵手救多康一命。」兔儿的眼泪才滑落,便在脸颊上结成了霜。
「谁要你做牛做马,要看病,钱拿来再说吧!」叶夫人说完气不耐又严厉的命令驻足不前的轿夫,「走吧,停在这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