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能说这样的话?“她嗔恼地敲他的肩。”人家是认真在烦恼,你偏来捉弄我。”
“不是捉弄。”他握住她柔软的粉拳,眼瞳敛了笑意,一本正经。“我也是认真地担心你。”
他担心她吗?
真雅心弦一扯,胸臆霎时消融一片柔情。“你别担心。”她扬眸望他,瞳神迷离似水。“我会很好的。”她庆幸还有他在身边,只须他伴着她,未来的路途纵然险阻,她也能勇敢前进。
他闻言,淡淡一笑,扬手温柔地挑弄她耳鬓边细细的发丝。“明日你就会成为这个国家的女王了,我也必须对你屈膝,行臣子之礼。”
她一怔。“我说过你可以不必对我执臣下之礼。”
“若是我不执礼,还能留在你身边吗?身为王的你给了我特别待遇,你这王位还能坐得安稳吗?”他凝定她,眼神若有深意。
她忽地颤栗。
是啊,她怎么忘了?
明天以后,她将坐上那个孤高的王座,远远地望着她的臣子,所有的人见到她都必须弯身执礼,这个国家再没有谁能与她平起平坐。
到那时,还有谁会对她说真心话吗?有谁能够令她全心全意地信任?
身为王者,该当永远对臣下抱持怀疑之心。他曾如是说。
若是谁也不信,那是暴君,若是每个人都信,那是昏君。所谓的明君,该当分辨得出何人可信,何人不可信,即便在信任当中,亦不忘心存一丝怀疑,无论何时,都不能被私情蒙蔽双眼。
无论何时,都不能教私情蒙了眼。
她做得到吗?
明天以后,他也只能是她众多臣子之一了,跟承熙,跟其他任何人,没有分别。
她不能给他特别待遇,给了,便可能动摇她的统治,更动摇她的芳心。
而身为王者,她的心是不能专属于一个人的……
“不如我现在就来练习对你行礼吧!”无名忽道,语落,就要屈膝下跪。
她看着他移动的身影,眼眸倏地涌上一波酸楚。他曾说过自己野惯了,不习于对任何人屈从,如今却要对她下跪……
“不要!”她蓦地呐喊,双手扶住他臂膀。
他愕然望她。”怎么了?”
真雅摇摇头,强忍仓皇的泪水,樱唇浅勾,笑花半绽。“就这最后一夜吧!过了今夜,你我只是君臣,但在天明之前……”她主动投入他怀里,羞怯地低语。
“在天明之前,我只属于你,是你的女人。”她偎着他,粉颊贴着他胸膛,他顿时心跳加剧,情热如沸。
“真雅。”他哑声呢喃,低首,流连于她细腻的颈脖间,深深嗅着她身上独有的香气。
天明之前,她是他的女人。
也好,就这一晚,她能够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他该满足了,该满足了!
他收拢臂膀,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两人于月下相拥,气息交融,情意缠绵,久久不能分开。
明日的事,明日再来忧烦吧!
今夜,是属于有情人的──
第9章
七年后。
襄于州,金穗花城。
一顶软轿在八名护卫的合力扛抬下,浩浩荡荡地进城,沿路百姓认出轿帘绣的黑氏贵族家徽,知道是领主夫人回来了,纷纷下跪,欢喜相迎。
听见外头的骚动,一只纤纤素手掀起轿帘,露出一张清秀雅致的容颜,盈着笑,亲切可人。
百姓们更高兴了,有些送上新摘的鲜花,有些捧献刚做的点心,还有人高举自己怀中的幼嫩婴孩,摇动孩儿的小手打招呼。
婴孩发出可爱的咕噜声,坐在轿内的领主夫人听了,禁不住笑逐颜开,吩咐护卫停轿,盈盈下轿,接过那软软香香的婴孩,在他脸上亲了亲。
这下百姓们更疯狂了,市井声潮鼎沸,人人忙着挤上前,期盼她的关注。
这位备受爱戴的夫人正是从远方的王室嫁来的公主,她舍弃了宫廷的繁华生活,来到这国境之北,七年来亲力亲为,偕同其夫婿,也就是这儿的领主大人,将这以往人称”黄泉之境”的不毛之地打造为适宜人居的家园。
如今,百姓们逐渐脱离了从前的穷困贫苦,一年比一年丰衣足食,吃穿不愁。
安居乐业之余,也慢慢有了闲钱发展娱乐活动,每年到了岁末年初,便会举办各项祭典,笙歌舞蹈,藉此酬谢种明,同时振奋人心。
这日,德芬便是为了商议庆贺秋收的祭典而出城的,金穗花城的城主特于城外一片空地架起高台,盼能由从前为国家与王室主祭的天女公主亲自担任此次祈福仪式的祭司。
德芬巡视过即将举行祭仪的高台,给了些建议,也顺便亲身到附近的农家走动,关心农家的生活与秋收成果。
待她回到领主府,已是日暮时分,黑玄正里里外外地寻着她,见她总算回家了,气急败坏地迎上来。
“你这女人!是要气死你夫君是吗?”
“怎么了?”德芬大惑不解。
“还问?”黑玄翻白眼,一面扶握她臂膀,焦急地俯视她浑圆隆起的腹部。“还好吧?没发生什么意外吧?知不知道我下午回来时,听说你出城了有多紧张?哪有女人都怀胎六、七月了,还在外头奔波的?你就不怕万一有个什么意外碰撞,伤了胎儿也伤了自己吗?”
“没事的啦。”见夫婿急得整张脸发白,德芬忍不住好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我很好,而且一路有八名武功高强的护卫跟着我,哪会出什么意外?”
“还说!”黑玄瞪她。“我刚还听护卫说,你在城内大街上停下来,跟百姓们聊天说话,他们可激动了,一个个朝你身边挤……”说着,他警告地眯眸。”下回再这么鲁莽行事,看我饶不饶你!”
“他们又不会伤害我。”
“你又晓得了?万一有异端分子藏匿其中,意图对你不利呢?”
“不会的,玄,难道你不信任自己的子民吗?”
“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而是人心难测。”
“我知道,我没你想像的那么天真好吗?”德芬笑道,见夫婿依然板着一张严肃的脸,轻轻一叹,素手扬起,捧握他双颊。“好啦,我的好夫君,娘子明白了,以后不会再惹你担心了,好不好?别板着脸嘛,哪,笑一笑?”
她甜甜地撒娇,声嗓娇腻得足以融化任何男人。
黑玄实在拿她没辙,擒握她柔荑,在手背上亲了亲。“说好了,以后不准这么任性了。
“是,我的领主大人。”德芬眨眨眼,明眸灵动,眼波流转,黑玄看了,又爱又怜,忍不住啄吻她樱唇一口。
◎◎◎
他扶她进了内厅,室内一鼎铜炉,融融烧着薰香,他让她在铺着毛皮的软榻坐下,伸手温柔地抚摸她肚皮。
“这孩子,今天还乖吗?”
“才不乖呢!”她娇声埋怨。“方才坐轿回城时,又踢了我好几下。”
“是吗?”黑玄蹙眉,弯身凑近她,举起手,作势威胁躲在她肚里的胎儿。“你这调皮的孩子,就不能安分一点吗?要是踢伤了你娘怎么办?看你爹我饶不饶你!”
“喂,你别这样吓唬孩子。”德芬不依地拉回他的手。“他会被你吓着的。”
“吓着好啊,他才会乖乖听话。”
“他够听话了啦──啊!”
“怎么了?”
“他刚又踢我了。”
“什么?”黑玄又惊又喜,俯首将耳朵贴上她隆起的腹部,听孩儿胎动的声音。
“听见了吗?”德芬问,一面轻柔地抚摸他头发。
“听见了。”他傻笑。“这孩子活泼得很哪,看样子应该是个淘气的男孩。”
“意思是芊芊要有个弟弟了吗?”一道娇嫩的童嗓忽地插嘴。
夫妇俩同时回头,望向他们的小女儿,这孩子未满五岁,生得玉雪圆润,五官分明,肌肤白里透红,小小年纪便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容貌是生得沉鱼落雁,气质却不甚优雅,镇日东奔西跑,人家闺秀是学琴棋书画,她呢,整天黏着叔叔黑蓝舞刀弄枪。
这可怎么好呢?
黑玄望着女儿手里握着的一把小弓,不由得剑眉收拢。“那玩意儿是打哪儿来的?”
“爹,娘,我快要有个弟弟了吗?”黑芊芊不理父亲的询问,迳自走向软榻,一骨碌爬进母亲怀里。
“还不确定是弟弟或妹妹呢。”德芬浅笑着摸女儿的头。
“芊芊想要弟弟。”小女孩认真地说道。“弟弟可以陪我玩,我来教他骑马射箭。”
“你听,说这什么话?”黑玄摇头,对女儿的毫无闺秀风范颇感头痛。
黑芊芊无辜地眨眨眼。“爹爹怎么了?芊芊说错话了?”
该怎么说呢?黑玄瞪着女儿那与母亲一般机灵璀璨的大眼睛,言语顿时卡在喉咙,想叨念她几句,偏又不舍。这孩子长得跟德芬太像了,总让他想起妻子小时候该也是这般娇俏可爱,宠她疼她都来不及了,又怎舍得骂她?
“唉。”他只能叹气,无奈地望向爱妻。“你小时候该不会也跟这孩子一样调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