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她也是做着和她们一样的工作,不是洗衣,就是打水、劈材,很苦、很累,是下人房里最下等的工作,而下人房里最好的工作便是在厨房里掌厨,因为最多好吃的东西就在厨房里,而掌厨的人也可以吃到和主子一样的菜色。
在下人房里待了两年之后,服侍公子、小姐的贴身婢女出府嫁人,于是在厨房掌厨的丫头被调进了内房服侍公子、小姐,这时,有小丫头再被买进来,而她和冬莲、碧云就晋升到厨房掌厨。
在下人房里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是姜希福有她自己的快乐。
洗衣时,只要洗到墨骁的衣服,她就会特别开心,也会洗得特别卖力,即使到厨房掌厨之后,她也会叫小丫头把墨骁的衣服留下来给她洗。
掌厨时,只要是公子房的饭菜,她都会煮得特别用心,特别仔细,也会刻意检查收回来的碗盘里是什么样的菜色吃得比较多,什么样的菜色吃得比较少,然后专挑吃得多的菜色做,而吃得少的菜色她就不再做了。
女孩儿家都是细腻敏感的,姜希福对墨骁的感情就连粗枝大叶的胖碧云也没例外地察觉到了,于是两个人三天两头总拿她开玩笑。
其实,除了羡慕姜希福能这样痴痴暗恋一个男人以外,她们最佩服的还是她对墨骁的用心和用情。
整整三年来,她没有再见过墨骁一次,却每天都在为他洗衣、做饭菜。
要对一个人多么痴心,才能够做到像姜希福这样持之以恒?这对没有对象动情恋慕的冬莲和碧云来说,实在难以想像。
「今天的菜色里没有肉,算不算新鲜事?」碧云突然说道。
「什么?没有肉?」
姜希福和冬莲吃惊地靠过去看菜篮,果真都是青菜,一丁点儿肉片都没看见。
「这是怎么回事?肉贩忘了送吗?」冬莲错愕地在菜篮里翻找着。
「真的很新鲜,这事从来没发生过吧?有听说今天吃素吗?」除了惊讶,姜希福也觉得很奇怪。
冬莲想了想,说道:「没听说吃素,只听豆芽说过,已经七天左右没有洗到老爷的衣服了。」
「老爷出门远行了吗?」差希福思索着。「照理说老爷出门都会带着公子去才对,但是昨天我还洗到了公子的衣服。」
「那就奇怪了,老爷去哪里了?」碧云困惑不解。
「怎么办?没有肉要怎么做菜呀?」冬莲苦恼地蹙了蹙眉。
对于身处下人房的三个奴婢来说,担忧的只是眼前的小问题,至于下人房外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全都一无所知。
她们不知道,老爷墨华年的衣服再也不会送到下人房给她们洗了。
「骁,你给我一纸休书吧。」
墨骁缓缓转过头,愕然望向裴慈心,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我父亲明日会派车来接我回去,你别怪他无情,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自保。」裴慈心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墨骁久久凝望着她,汉然说道:「我不会怪他,我只问你,为什么要我的休书?」
「是我父亲……要你休了我。」裴慈心迟疑着说道。
「你没有犯错,没有过失,没有忤逆公婆,没有背叛我,为什么我要休了你?」他用力看着她。
她急切地解释道:「这是我父亲的意思,我也没办法……」
「不要拿你父亲当挡箭牌!」墨骁眼中充满质疑,声音微有嘶哑。「慈心,你自己应该也希望我把你休了吧?」
裴慈心有些心虚,无言以对。
墨骁的心骤然沉到了底。
成亲三年以来,裴慈心的美丽总能深深迷惑他,轻易地撞起他体内深切狂炽的热情,然而此刻,当她开口向他要一纸休书时,他突然间发觉,原来裴慈心只是一个美丽的纸片人,没有血肉、没有灵魂、没有情感。
「夫妻本是同林乌,大限来时各自飞,原来这两句话也会发生在我身上。」墨骁冷笑着。
「你要怪就怪你父亲,当初我父亲要你父亲远离太子党,是你父亲不听他的劝,偏要与我父亲站在敌对的位置,现在太子党政变失败,所有拥护太子党的大臣都遭皇上赐死,皇上杀了你的父亲,革了你骑兵队的副使之职,所有与墨家址上关系的人都胆颤心惊,人人自危!墨家遭罪,并不是我们裴家的错啊!你以为我愿意离开你吗?对我来说我也失去了一个家呀!」裴慈心委屈地哭诉。
「你所以为的失去,是因为你想要与我划清界线不是吗?如果你爱我,你会为我留在这个家,又怎么会失去?」他冷冷地说道。
「我当然爱你,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她的唇角漫起一缕凄惶的笑意。
他摇摇头,冷眼看着她。
「你不爱我,你爱的只是富贵和权势,当我没有了这两样东西,你就选择离开我了,不是这样吗?」
裴慈心的脸色有些难堪,她伤心地为自己解释着。「骁,墨家现在一无所有了,皇上抄了你的家,你又决定遣散仆婢,我父亲舍不得我吃苦受难,所以才决定把我接回去,你若爱我,也该为我想一想,再怎么说我都是裴太常的女儿,怎么能过没有仆婢服侍的日子?」
墨骁冷笑,笑得不可抑制,以前,他一直认为仅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能够娶到裴慈心这样既有家世又有美貌温柔的妻子是一件相当幸运的事,没想到他错了,这样一个他以为很完美的妻子,竟会因为害怕受到牵连及不愿与他一起吃苦而选柽离开他。
「我以为你拒绝入宫选太子妃,是因为你抗拒得了富贵和权势的诱惑,难道我看错了吗?」他的语气陌生而冰冷。
裴慈心怅然微笑,自嘲道:「富贵和权势固然重要,男人对女人的忠诚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你的贪婪超乎我的担像。」墨骁望向她的目光己没有了任何感情。
贪婪?裴慈心惊愕地看着他,他竟用如此不堪的字眼形容她。
「就算你再痛恨我,也要请你替我想一想,我不能连累我的父亲,我仍然有亲人需要保护。」她在泪水中喃喃低语。
「好,我会为你着想,你父亲明日来接你,你就跟他一起回去,你要的休书,明日也会一并让你带走,从此以后,你我两家不再有任何瓜葛,谁也连累不了谁。」他的声音变得生硬冷酷。
「骁,你不要怨我……」裴慈心哭着扑进他怀里。
墨骁将她推开,别过脸不想再看见她。
「今晚我去书房睡。」他推开房门大步走出去。
墨骁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中,仰望夜色。
今晨,新任的安东节度使带领骑兵队,就在同一个地方宣读「着即革去墨骁安东副使之职,查抄其家产」的圣旨,骑兵队念故主旧情,并未大肆查抄破坏,而墨家一向廉洁,也无产可抄,即便如此,也还是抬走了几大箱财物。
月色明亮,但看在墨骁的眼中却像一滩冷寂的死灰,残酷地耻笑着他……
第4章(1)
「希福,今天可更新鲜了,菜篮子里空空如也,连一根烂菜叶都没有。」碧云目瞪口呆地盯着空菜篮。
姜希福感到疑惑不解,接连几日,菜篮子里不但看不见肉的踪迹,就连青菜也送得愈来越少,少到她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分配给各房各院。
昨天豆芽还很惊奇地的来跟她说,少夫人的换洗衣服一件都没有送过去!
这又是她进下人房三年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事,人人都知道少夫人生性好洁,每日一定换过两套衣裳,夏天有时一日就换上好几套,这种一件都没有换洗的情况根本就不曾有过。
这些疑惑让姜希福开始感到不安,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所以一大早就让冬莲到内院打探一下消息,正等得心焦时,冬莲终于回来了。
「大事不好了,不好了!」
冬莲惊慌失措地奔了进来,气急败坏地嚷嚷着。
姜希福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心下有些害怕,她和碧云两个人紧张地抓住冬莲的手慌张追问。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一回事?」
「我终于打听到了!」冬莲摇晃着发丝散乱的脑袋,边喘边说道:「你们一定不敢相信,皇上把老爷杀了!」
姜希福和碧云惊愕地瞪大双眸,难以置信。
「还有,墨家的家产被皇上给抄了!」冬莲的声音简直像哀号。
姜希福和碧云大惊,狠狠倒抽一口凉气,半天回不了神。
「还有,公子被皇上革职了!」冬莲几乎快要哭出来。
姜希福的脸色慢慢地剧白,浑身冰凉。
「还有……」
「冬莲,你一次把话说完好不好?我的命已经被你吓去半条了!」碧云害怕地大叫着。
「还有什么?」
姜希福的脑子一片空白,冬莲打听来的一连串坏消息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还有就是公子休了少夫人。」冬莲叹气似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