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种生物实在是太复杂了,而他更是复杂生物中又更复杂的品种;他总是板着脸骂她,而且毫不留情,但偶尔眼底却会泄露难得一见的滥情及温暖。
想起他那天抓着她的肩膀,以严厉的语气及言词鼓励她向上的情莆,她忍不住心头一暖,两颊发烫。
他的手好大,好暖,好有力气。当他抓着她的时候,他身上的能量从他的指尖及掌心传出,然后传导至她的身体及内心。
那是她从不曾有过的感觉,奇怪又微妙,明明是那么冰冷刚硬的人,为什么却有温暖得像能融化人心的温度?
冷酷又霸道的他,是真正的他吗?还是那只是他的盔甲,为了保护自己及保护企业而不得不穿上的盔甲?私底下的他,应该有温柔得让人感到幸福的一面吧……
曾经有谁或是有谁正感受着他、享有着他的这些温柔呢?忖着,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喝得烂醉时,不断提及的那个“可恶的女人”……
“她”是一段已成为过去的感情吗?如果是的话“她”是不是曾经将他伤得很深很重?
糟糕,为什么她有一种掀心的感觉?
第6章(2)
在回公司的路上,藏人瘫在后座享受片刻的轻松。
“真木先生……”突然,开车的山田俊树轻声叫了他。
“嗯。”他微微睁开眼睛,懒洋洋地睇着驾驶座的他。
“你知道公司闹鬼吗?”山田俊树问。
“闹鬼?”这话题引起了藏人的注意力及关心,他立刻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前几天有个业务二课的女职员,因为忘了带隔天一定的完成的月报表,而在晚上返回公司,结果却在经过资料室时,听见里面传来凄凉的低泣声……”
闻言,藏人浓眉紧拢。
“这世上哪来的鬼?”他有点不悦,“你去找那个女职员调查一下,别让谣言扩散。”
“可是就连晚班的警卫也说他在巡逻时,在地下室看见奇怪的黑影。”山田俊树继续说。
“小子,该不是连你都相信公司闹鬼了吧?”藏人用脚轻踢了下驾驶室的椅背。
“世上的事情无奇不有,你不要太铁齿。”
“大多数不可思议的现象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你不要太迷信。”藏人轻啐一记。
“难不成要我找个神婆或和尚来驱鬼吗?”
“如果那么做能安定人心,也不是不行。”语气认真的建议。
“你是受过教育的人,竟然也相信那些怪力乱神。”他挑挑肩,不以为然。
“真木先生,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山田俊树故作神秘道:“常常有人说绝对不会或绝对不可能,事后却证明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
“什么事我都不能跟你保证绝对,唯独这件事。”藏人从不信鬼神之说,他坚信人死了就没了,根本没有什么灵魂或鬼的东西会留下。
不过,公司里有这种传闻绝非好事,严重的话还会造成危机,身为大和光电的头儿,他不能放任闹鬼的谣言漫天飞舞。
“山田,你看着,我会逮到这只鬼的。”他回得自信满满。
“你不怕鬼吗?”山田俊树一惊。
“怕鬼?”他哈哈一笑,“我可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第六天魔王。”
大和光电有个自真木匡二郎当家时就有的优良传统,那就是不要求员工加班。
真木匡二郎是个爱家的男人,因此也希望他的员工不要因为工作而牺牲家庭生活。只因他相信唯有在工作和生活上达到平衡,才能于公事上收事半功倍之效。
因此就算没有立刻下班走人,大和光电的职员也会在下班一个小时之内全数离开公司,而这个传统到了藏人手上,依然传承着。
下班后,藏人先回到位在片黑区的家吃母亲做的爱心晚餐,然后再独自驱车返回公司“捉鬼”。
这时已近晚间九点,他将座车开进地下室,然后不经一楼大厅的警卫站,直接搭着电梯上到十楼的数据室。
电梯抵达十楼后打开,只见眼前一片幽黑。
他走出电梯沿着走廊往前走,经过了资料一室、二室、三室……才转了个弯要前往资料四室及五室,突然听见有细微的声音传来。
“呜……呜……”
他非常肯定那是哭声,非常压抑而细微的哭声。
老实说,他真的吓了一跳,不过不是因为他怕鬼,而是惊讶那谣言竟一点都不假。
隐约地,他看见有微弱的光线从资料五室门上的玻璃透出来。
他不信有鬼,尤其介在他的公司里。若他的公司里真有鬼,那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不管那个人是谁,又有何企图,他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他大步向前,毫不迟疑的一把推开资料五室的门--
“谁在里面?!”他沉声喝问。
这时,一个身影咻地往高至天花板的资料柜后窜。
“不用躲了,出来!”
数据五室是五间资料室里最小也是最暗的一间,室内的正中央有三座高至天花板的柜子并排着,背后则有数张配备计算机及阅读灯的桌子。
藏人往柜子后方走去,只见有个小小的身躯蜷缩在桌子底下,虽然光线有点昏暗,但他却足以判定那应该是个女性,因为男人要躲在桌下实在不容易。
他走向前去,用脚踢了桌子一下,发出碰撞的声音。
“对……对不起”这时桌子下传来幽幽的哽咽声。
他陡得一震,虽然是短短的一句对不起,他已认出声音的主人。
“吉江树音?”他简直不敢相信躲在资料室里装神弄鬼的居然是这个笨蛋。
“很抱歉……”蜷缩在底下的她微微侧过脸,害怕地看着他。
“你在干什么?”他浓眉一纠,“出来,你马上给我出来。”
“不行,我……我起不来了……”她的声线瘫软,像是待缓的落水小猫。
“为什么起不来?”
“刚才躲进来时,不小心弄到脚,好痛……”她吃痛地喊了一声。
“什……么”他觉得既生气又好笑,“你这家伙真是……”
他伸出手,一把将缩在桌下的她给拎了出来,而她似乎真的弄到脚,站都站不稳只得靠着桌子。
“原来公司里真的有鬼……”他锐利如刃的眼睛直视着她。
“鬼?”她怯怯地说道:“什么鬼?”
“爱哭鬼。”他忍不住伸出手捏了她的鼻头一下。
“啊噢,好痛。”她缩起脖子,以埋怨的眼神斜瞪着他,“真木先生您为什么要捏我啊?”
“你还敢问我?”藏人目光一凝,“知不知道有人被你吓得差点要去神社驱邪了?”
“什么啊……”树音一愣,不是很懂他在说什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话锋一转。
“用功啊。”她挺直腰杆回道。
“用功?”他眉丘微微隆起。
“真木先生不是要我努力前进,好让大家对我刮目相看?”她虽然有点胆怯,却理直气壮。“我想尽快进入状况,成为一个至少帮得上忙的小螺丝钉。”
注视着她认真、倔强却又娇憨笨拙的脸庞,藏人的胸口又一阵莫名悸动,在他的内心深处彷佛有一团小小的火光,虽然微弱却异常温暖。
他已许久不曾有过这种感觉,而如今却是她让他……不妙,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真木先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不是因为你。”他以不耐烦的语气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因为公司不准大家加班啊。”树音委屈道:“我听说公司的数据除了高级主管,其他人都不准带离公司,所以只好趁着大家离开后,从地下室溜上来……”
听完她的话,藏人全明白了。
那名业务二课的女职员听到的哭声是她发出来的,而警卫在地下室看见的黑影也是她大小姐。
“你看数据就看数据,干嘛要哭?”他不解地瞪着她,“你刚才又哭了,对不对?”
她怯怯的低着头,不敢直视他如炽的目光。
“因为看不懂觉得很急,所以就哭了……”
“看不懂有什么好哭的?”他忍不住吼她,“你真是只蠢猪。”
“真木先生!”她突然抬起脸,两只明亮的黑眸直瞪着他,“我不是为了让你羞辱才留下来的!”
她倔强的眼神及表情就像两根鼓棒般敲打着他的心房。不自觉地,他的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不到三秒钟的时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全身发热。
“我是在羞辱你吗?我说的是事实。”
“我很努力耶!”她眼里闪着泪光,如粉红色果冻般的唇片紧抿着。
“蠢就是蠢,再怎么努力也……”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奔涌而出。
那一刹那,他后悔得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他为什么要打击她?他明明知道也看见了她的努力,为什么要用这种差劲的言语奚落她?
此际他心里隐约感觉到的是慌,是怕,有种他不想再去碰触及经历的东西正在他心里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