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状况特殊,多付一些银两是可理解的,但以初掌家业的她来说,减少开支是她首要学习的部分。
「妹子,我不贪心,这价钱收得公道实在,只要立约给银,按下我霍涛的指印,包你在十日里收到货。」
乔沁禾为难地咬唇。
五百两,这绝对不是如他所说的公道价格,但望眼水运界,恐怕只有他能在十日内平安往返,是不是该狠下心用银子解决难题?
「妹子,你也不想想,年关将近,入湖州水域两侧峻山夹道,水上贼匪凶恶,说不准想趁这时机大劫一笔好过年。再说,那段水路虽是烟云变幻,景色优美,但万一哥哥我在那乱石激流中出了事、过不了年,只得你几百银两,实在不合算啊!」
他顿了顿,又叹。「实话说……你这五百两,不好挣哪!」
天知道霍涛泅水技术一流,水中淹毙的遗憾绝对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乔沁禾几乎可以肯定,霍涛是有意为难自己。
思及此,她忍不住开口。「涛哥,你是有意为难沁儿。」
他咧了咧嘴,直言不讳。「我是为难那个没陪你回娘家、却还敢让你开这个口,借『我』度莫府难关的丈夫。」
所谓「好事出门、坏事传千里」就是这么回事吧?
霍涛应该是听到了风声才会这样,她意识到他刁难的是没陪她回娘家的莫封骁,瞬时,胸口也是一股说不出的感动。
「涛哥,我毕竟已是莫府当家了……」
「我管莫府谁当家,他既要娶你,就得护你。不过……你若真要傻到为这样的男人管家,哥哥我勉为其难给你喝酒或付银子两种选择。」
「涛哥……你别为难我啊!」
她为难的语音才落下,木栈道蓦地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以及一声温和沉定的应答。
「酒由我喝,成吗?」
那熟悉的声嗓令她心口狂跳,呼吸不自觉跟着急促了起来。
是他吗?有可能吗?
乔沁禾慌慌地回头,眸底瞬即映入一张清俊非凡的脸,脊背挺直、步履沉稳……那般雍容的男子的的确确是她的丈夫。
没料想到他会突然出现,乔沁禾心底澎湃,人却僵愣在原地,傻了。
目光在她怔傻的脸上停了片刻,莫封骁才移开视线,走向霍涛,抱拳一礼。「在下莫封骁。」
从「一气门」回府他才知道,乔沁禾为了生意上的事赶回娘家,他立刻命人备了回门礼后,跟着赶往乔府。
见着微醺的岳父大人,他自然少不了挨一顿叨念,又匆匆赶至乔府的水运行,希望能帮妻子一点小忙,弥补今日的过错。
霍涛微挑浓眉,毫不客气地打量这个莫家少爷。
莫封骁不畏不缩,任他打量,片刻才问:「是不是喝了这坛酒,涛爷便愿意为莫家解这燃眉之急?当然,给您的赏银——」
怕他开出过高的价码,乔沁未急忙开口接话。「赏银另议。」
闻言,霍涛瞥了瞥乔沁禾,大声哀叹。「唉,人说女儿是赔钱货,果真是这么回事。瞧你,才成亲『一日』,心就完全依了夫家。别告诉我,你连租银都想杀价,老爷若知道了会槌心肝啊!」
粉脸微赧,她嚅了嚅唇。「涛哥,你一定要这么损我才开心吗?」
「是。」霍涛也不怕伤她,答得坦率,直接将其中一坛酒递给莫封骁。「若够爽快,就干了。」
莫封骁接过那坛酒,心里明白这酒不喝不行,于是抡起酒坛,豪爽道:「干。」
见他同霍涛认真,乔沁禾杏眼圆瞠,双手急搭在他的健臂上。
「不碍事的。」朝妻子扯出温文一笑,他毫不迟疑地跟着霍涛仰高脖子,举坛豪饮。
「天哪!」
看着两个男人饮酒的模样,乔沁禾忧心不已。
霍涛的酒量是众所皆知的好,但她不知莫封骁酒量如何,这一坛烈酒灌下肚,会醉到什么程度……
虽说人们都道莫府公子无意接掌家业,但此次护妻之举,意外扭转了霍涛对这男人的观感。
再者,见他斯斯文文的,竟出乎意料的豪爽,霍涛心情一好,扬袖抹了抹嘴,朗笑道:「够爽快!这趟货我接了!」
莫封骁身为「一气门」的教气拳师,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却未见过像他这般爽朗不羁的男子,立刻抱拳道:「在此先谢过涛爷。」
霍涛拍了拍他的肩当回应,拎着空酒坛,口中哼着小曲,径自转身离开。
事情就这么定了案,还真教乔沁禾有些错愕。
她急忙掏出手绢,替莫封骁拭干颚下、颈胸的酒液,忧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他垂眸定定望着妻子关切的神情,心头禁不住一荡,握住她嫩白的小手。「你生我的气吗?」
「啊?」因为突然被他握住手,以及那句掩不住懊恼的问话,乔沁禾羞怯地仰头望着他。
他充满愧疚地说:「对不住,我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忘了什么?」或许是他靠得太近,她的呼息间充斥着浓浓酒香,她未饮却醉,表情茫然,思绪有些混乱。
她娇傻的模样更加惹他心怜,隐隐察觉心底悸动得厉害,语气也柔了。「忘了今日该陪你回娘家。」
仅是一句话,心口积累一整日的酸楚、委屈便被一股柔情密意给淹没,瞬间消声匿迹。
他是在乎她的……
第6章(2)
见她沉默,莫封骁以为她生气了,竟有些不知所措。该说什么或做些什么来哄她?
苦思不出半点想法,他不自在地问:「一直到黄昏时,师父见了我很是错愕,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离谱。沁儿,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我的气?」
她摇了摇头,扯出一抹苦笑。「我没生气,只是有点伤心……以为你真这么不喜欢我……」
眸底映入她强颜欢笑的模样,他心一动,展臂便将她揽进怀里,急声解释。「我没有不喜欢你……只是还没习惯身边有个你……」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被他抱进怀里,她啼笑皆非地主动伸出手,圈住他的腰,柔声道:「你只要不要再忘记,你身边现在有我,时时把我放在心上,那就够了。」
她想悄悄在他心底埋下一颗情种,期盼那颗种子能有冒芽、生根的一曰。
「好,一定不会忘记!」他语气坚定地承诺。
「谢谢。」嫩唇绽开娇笑,她看着他,伸手摸摸他的脸。「你喝了一坛酒,真的不碍事吗?」
清俊容颜虽不见醉意,但她还是无法安心。
「放心。」听她柔声关切,看着她一头青丝随风舞动的模样,他忍不住俯身轻啄她玉白的额心。
没料到他会在外对她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她圆瞠一双美目,表情窘迫。「你、你怎么可以……」
他暖暖软软的唇像带着蛊惑人心的法术,一贴上便酥麻了她的神智,染红她的粉颜,令她的心鼓动得像是要跳出胸口。
凝着妻子瞬间躁红的美颜,他心底其实也有几分讶异。
他在外一向是谦谦君子的正派形象,竟也会有这般费解的放浪行为?
难道是因为喝了那坛酒吗?又或者是心底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悸动情怀,才会如此失控放纵?
他没细究,只是贪婪地想浸淫在这微甜的美好滋味当中。
「天色暗,不会有人瞧见的。」
这时分,天色已完全暗下,渡头一带的工人大多回去用膳,岸边仅有泊船、星光及皎洁月色。
「可毕竟是在外头……」
想她乔沁禾虽是不守礼教的放肆闺女代表,这会儿竟因丈夫一个蜻蜓点水的啄吻而羞得粉脸烫红。
瞧她被他逗得羞成这模样,莫封骁忍不住将唇贴在她耳边,低声调侃。「只是轻轻一个吻就羞成这模样,圆房那日怎么办?」
瞬间,小脸胀得通红,她羞不自胜地抡起拳头槌了丈夫一记。「你、你还说!」
「是迟早的事啊!」他低笑出声,顺势抓住她那双小手,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密密护着。
不知由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恋上将她那副娇软身躯护在怀里的感觉。
今日看她为了解决难题,忘了被他「不小心遗忘」的委屈,不顾他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一心一意为家里想方设法,莫封骁心底五味杂陈。
自古女子以夫为天,但他可以成为她的天、她的肩,义无反顾地扛起他不愿接掌的重任吗?
一思及此,他的思绪有些混乱。
他绝对可以爱她、宠她,唯独对于接下家业重任这一点,依旧迟疑。
眼前此刻,他所能为她做的,仅是为她喝下那一坛酒。
不知他的心绪起伏,偎在他怀里的乔沁禾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打住思绪,他徐声道:「来这里之前,我见过岳父,也同他赔了罪。」
她惊讶地由他怀中抬起头。「你见过我爹了?」
「嗯,我还告诉他,我们晚些会回去陪他老人家喝酒。」
「爹没为难你吧?」
他微微弯唇,轻描淡写带过。「仅是碎念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