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是上帝对他的惩罚,因为他自私地想拥有单纯的她却不想付出,只一味接受她纯净真诚的爱,才会让他第二段的婚姻轻易通往尽头,比起第一段更为短暂。
或许,他根本不适合结婚,他不该妄想有个家,奢求有个女人愿意在家永远等着他归来。
关世聿在书房里一坐便是数小时,直到窗外阳光隐去,房里一片幽暗,也不曾起身开灯。
黄芊芊独自站在客厅哭了好几小时,直到发觉墙上时钟的指针已过晚餐时间。
她抹抹哭肿的眼,才惊觉双腿早站得发麻,有些蹒跚地走往浴室洗把脸,才去厨房烹煮晚餐。
她边料理边恍神,几度切菜险些切到手指-也忘了调味料究竟放多少,一再试味道却只嚐到泪水的咸味。
好不容易终于煮妥晚餐,她缓缓走往丈夫的书房,鼓起勇气敲门。
虽因他的话心痛难过,但她早就后悔跟他吵架,她宁可像之前一样维持表面和谐地相处,也不要为急于了解他,结果闹得双方争吵,僵持不下。
她想只要开口叫他吃饭,两人很快便能言和,他一定会不计较她脱口说出的离婚字眼。
听见有人敲了几下房门,关世聿走往门边开门。
一见她哭红肿的双眼,他心一抽,不舍歉疚的情绪交错着。
「吃……吃饭了。」她声音哽咽,抬眸看他,他俊容上已没先前的怒火,却是冷沉得看不出情绪。
他一双黑眸低凝她,没料到她在他无情对待后、伤心哭泣下,还会替他做饭。
她的单纯令他心疼,可她的付出,却只令他觉得无福消受。
餐桌前,两人默默吃食,黄芊芊嚐不出今天菜包的味道,也无法强颜欢笑开话题,只能落寞地食不下咽。
关世聿吃出今天料理的不寻常,过咸、过淡,调味不一,他抬眸看一眼低头不语的她,内心又是一扯。
过去的她,总爱在餐桌上滔滔不绝,一再追问他对菜色的评语,尽管他回话少,她也不以为意,总是笑得开心,彷佛能为他做菜对她而言就是天大的幸福。
如今他因一时自私的念头及话语,伤害了天真单纯的她,让爱笑的她伤心掉泪,他知道自己很不应该。
他不该有将乐观开朗的她关在家里的想法,更不该有阻止她与其他人来往、只想她永远看他一个人就够的念头,内心的自私贪婪与占有慾,此刻令他无限愧疚。
即使心里不舍,但既然不爱她又无法对她交心,他该有良知的放她走,不该再耽误她、伤害她。
饭后,他起身离开,前往书房取来前一刻已从电脑印出的离婚协议书,踅回餐厅交给她。
她看见他递上的纸张上已签妥他的名字,惊骇得差点打破正在收拾的碗盘。
「你希望多少赡养费尽管开口,想要这间公寓也行。」他用着极其冷静的语气说道。
他愿意大方给付赡养费,也许提供她金钱补偿,才能让他心里对她的愧疚减少一些。
黄芊芊瞪着餐桌上的离婚协议书,难以置信他竟迫不及待要离婚,她不过是一时说错话,并没有再跟他吵着要离婚了啊!
「我不要……我……」她开口想挽回,声音却卡在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来。
「我明天一早出门,五天后才回来,你考虑好,等我回来找律师处理。」他冷静说完,不敢多看她一眼,转身便回房间整理出国行李,就怕多面对她一刻,自己会改变心意不舍放她离去。
黄芊芊站在餐桌前,怔然瞪着离婚协议书,视线再度模糊成一团。
许久后,好不容易她僵直的身子才能再度机械式的动起来,默默收拾碗盘、擦净餐桌,又站在洗碗桩前一一清洗每个碗盘。
她一再冲刷早已洗净的碗盘,彷佛希望水流也能将她今天所听、所见的灰暗恶梦彻底冲刷干净。
待她返回卧房洗澡沐浴完,过阵子仍不见丈夫进房间,才发觉他搁在固定位置的登机箱已不见踪影,霎时明白他今晚选择在客房过夜。
她一个人躺在柔软大床,双眼空洞地直视着天花板,直到凌晨四、五点听到走廊另一方细微的脚步声出门离去,仍旧无法入眠。
第6章(1)
结束五天飞行工作,关世聿拖着登机箱返回家门。
晚上七点多到家并不算晚,但当他看见玄关没有灯源、客厅一片黑暗时,踏进静谧的屋子,顿觉一阵心寒。
她走了。
没等他回来谈判就走了。
他将登机箱随意搁在客厅,往沙发落坐,仰脸背靠着沙发,身心无比疲惫。
这几日他一直想着她,无数次兴起收回离婚协议书的念头,在饭店内每天都开放信箱数回,但妻子却连一封信都没再寄给他。
以前他虽很少回信,她却不知他都会认真看她来信,尽管内容只是流水帐般的琐事,他仍会为她的温柔问候、因得知她一日生活感到温馨暖意。
以前他出国时,顶多晚上睡前收个信,这一次竟像失常般一整日反覆开信箱检查。
想想不免好笑。他竟在不自觉中被她制约,看她的信成了一种习惯、一种瘾头。
只是习惯罢了,他很快能再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甩开低落情绪,他起身,将登机箱拖往卧房。
开门的刹那,他竟心生一股冀盼,希望看见她仍躺在他们的床上熟睡,然而,卧房一片漆黑,连床头灯都没亮,他开启电灯,偌大的床上只有双人枕头与摺叠整齐的棉被。
他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失落。
将登机箱搁置在固定角落后,他脱下西装制服外套与领带,摆放在待送洗的衣架处,解开领口与袖口两颗扣子,转往厨房。
他开启厨房灯源,从橱柜上方取出咖啡豆倒进咖啡机,片刻后他握着装有浓缩咖啡的黑色马克杯,打算走往客厅。
经过餐桌时,厨房透过透明玻璃隔间所传透来的亮源,让他发现餐桌上有张字条。
他呼吸一窒,有些害怕看到妻子所留下的讯息,因为字条旁并未如往常般摆放着给他的保鲜餐盒,他知道这次的字条不会再是那些温柔叮咛他吃食的内容。
老公,我回高雄几天,帮爸和大伯父采收水果。
简短一句话,看不出什么情绪,她没再提离婚,也没对回家的他留言热络问候。
婚后九个月,有过不同的水果产季,她从没说要回娘家帮忙。
他明白这次她是找理由想和他分开一段时间,也许过阵子再谈离婚之事。
思及此,他心情仍是无比窒闷。
她逃了。
黄芊芊不敢面对丈夫,害怕他一回来便逼她离婚,最后只能逃离。
她在丈夫回来的前一日匆匆返回娘家,原想装没事,骗父母是回来找同学聚餐,但她无法隐藏悲伤情绪,轻易就被母亲看出不对劲,因此只好大略说出事情始末。
「真是的,小俩口吵吵架就算了,怎么可以随便说离婚?」黄母听完,不禁为女儿的失言再次叨念起来。
「我……我也只是一时生气,又不是真那么想,可是……可是他居然就当真了……」黄芊芊说着,边吃饭边掉泪,她只跟父母提两人因小事吵架,并没详说吵架原因。
「世聿那个人看起来就很严谨,一定以为自己真让你受了委屈,才把你一时的气话当真,过几天就没事了。」黄父理性道,认为女婿不是无情无义、不明就里的人,更何况也没什么严重的事,非要闹到离婚的地步。
「可是,他人应该都回来两天了,也没想跟我联络。」黄芊芊愈想愈难过,一方面期待他打电话叫她回家,一方面却更担心他打电话来谈离婚。
「他没打,你主动打电话跟他说声对不起,不就没事了?」黄母认为女儿不对在先,夫妻争吵在所难免,却不该将「离婚」两字冲动说出口。
「我……」黄芊芊倍觉委屈,无法向父母坦承两人争吵缘由,让她变成有错误的一方。
她也许是有错,但追根究底是他有愧于她,该由他向她寻求和解才是。
她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厚颜地强留在他身边,她只希望即使他没道歉、没来接她,至少也要主动打电话叫她回去。
「没关系啦!既然回来了就多住几日,彼此冷静一下也好。」黄父不舍女儿难过,安慰道。「芊芊,这是你爱吃的鸡翅。」他夹一只鸡翅放在女儿碗里。
然而跟父母一起用过晚餐后,黄芊芊再次度过一个忧伤的夜晚。
关世聿又飞了一趟意大利长班,返回家门已是三更半夜。
踏进冷清孤寂的房子,他顿觉有些呼吸困难。
靠坐在沙发上,他伸手揉揉发疼的额角、捏捏疲惫的眉心,近来他头痛毛病日益严重了。
以前虽偶尔会头痛,但他服颗止痛药很快便没事,在妻子发现这情况多关注他身体后,他更是很少发作,可这次出门十二天,他几乎每天闹头痛,止痛药吃了两盒还不见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