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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见翼儿呢?」夜深了,于皜站在茅草屋前,看着四周。

  他得回宫了,今天耽误的有点久,等等得赶路,不然赶不上明日早朝。多年过去,他心中的无奈越来越加剧,对于生活感到厌烦却也逃不开。

  宫雪霓跟着举目四望,「不知道又野到哪里去了,别找他了,快回去吧!不然迟了。」

  于皜的目光恋恋不舍的望着她,「什么时候才能一起走?」

  宫雪霓沉默了,每次他离开时总问她同一句话,可惜她从没有给过他答案。

  她为了于翼隐姓埋名,放弃了另一个儿子,把他留在宫中从不相见,于皜也只能每隔一段时间偷偷的微服私访,就是为了能够继续过安稳的日子,她怎么可能再回宫中,去过那种让人窒息的人生?!

  他们没有办法不在乎彼此,只能学着在乎少一点,就算难过、失落也得忍。

  凉风袭来,她挤出一个笑容,「回去吧,华哥会照顾我们母子的。」

  于皜敛下眼,点了点头。

  他正要上马车,宫雪霓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记得带走你的东西。」

  「那是给你和翼儿的。」

  她摇着头,「我说了,我不要,所以拿走。」

  于皜拗不过她,只好对一旁的侍卫魏隆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屋子里把木箱搬出来。

  「走吧!」宫雪霓逃避着于皜的眼神,没让他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光。「翼儿又不知道跑哪里去,被我找到非狠狠揍——」

  于皜伸出手用力的搂住她,宫雪霓的声音一窒,轻叹一声。

  他从她那一声叹息中感受到多年来的无奈与痛楚,自己尽管是至尊至贵的皇帝,却也有无能为力之时,他以歉疚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她对他微微一笑,轻摇了下头,「没事、真的没事。」

  于皜叹了口气,登上马车。

  车子走得很远后,于皜想,他人走了,但心却留下了。

  「臣斗胆问皇上一句。」在前头与侍卫驾着马车的魏隆听到马车里的叹息,不由得开了口。

  「说。」

  「霓贵妃依旧不愿回宫吗?」

  「朕没提,她没说。」于皜淡淡的回答。

  经过几年的战争,四海的蛮夷臣服,朝廷内外与民休养生息,他多次降旨,减免赋税,做到当时对霓儿的承诺,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如今国家算是安定了,但他很清楚,危机还是在,只是还潜藏未发而已。

  他登基之后,依礼法立了正妃费竹青为后,他们之间本就是因为政治利益结合,一开始关系便有裂缝,随着人事物的转变,这裂缝成了鸿沟。

  只是为了平乱而久战的朝廷禁不起太多的打击,所以就算再难,也得接受费竹青是皇后的事实。

  纵使厌恶她,然而她的身分地位还是在那,她的背后有着手握兵权的母家,当年除去了一个宰相方道生,却引来了更大的恶狼。

  费态文为了争权早密谋多年,现在已是三朝元老,势力盘根错节,于皜想动却不能动他。

  这些年来于皜将费态文身边的亲信一个个分封赏赐,虽然看似给了费态文十足十的面子,不过实际上他心中打的算盘是为了削去费态文的党羽。

  他一步步的将亲近费氏的人调离京城,封地在外,京城渐渐成了于皜最稳固的权力核心,费态文若敢作乱,以现下京城包括京城附近他所拥有的兵力,都足以牵制,现在最令于皜忌惮的是费态文手上的十万大军,只要他交出来,他就可以无所顾忌了。

  但费态文是个老狐狸,自然不会看不出他的算盘,他派子弟兵戍守边疆,与回部交好,若于皜敢轻举妄动,到时西部门户洞开,谁也占不了便宜。若真走到兵戎相见的那一日,于皜的皇位不保事小,只怕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一年动刀兵,十年不太平。

  于皜微敛下眼,天子看似四海昇平,情势依然复杂。他逃不开,只能得用更高明的手法软硬兼施,慢慢消除任何一丝可能的变化。

  只是他真是累了,他知道得忍,但是好难,越来越难……

  想起他护在宫中的于燕,宫雪霓守在宫外的于翼,明明是对双生手足却从未相见,格外令人心疼。

  看着窗外的繁星点点,于皜怔忡出神。

  他以燕、翼两字为这对双生子命名,以字面解,是燕子的翅膀,身为一个平凡的父亲,他盼这两个孩子皆能自在成长,但另一层深意却是身为帝王的他内心所盼——诒厥孙谋,以燕翼子,他为他们留下根基,希望他们手足相亲,一人为帝,一人辅佐,那可笑的双生子传说终会被遗忘。

  这些年,他将于燕保护得极好,东宫里外都是当年丈人宫斯云留下的那群立下战功的乞丐。

  他们可以连命都不要,忠心的守护着宫雪霓留下的血脉。

  若是少了这群忠肝义胆的兄弟,他实在难以想像自己会处在怎样孤立无援的处境,可他却负了他们,想起了冤死的老丈人和英年早逝的卓怀德,他们的死跟费家脱不了关系,但他却直到今日还讨不回公道。

  一个皇帝面临世间最不留情的争权夺利、猜忌讦争,杀人也负人,今日他虽保住天子的至贵荣华,但这真不是他想要的日子。

  马车进入京城,在蒙蒙亮的天色之中,回到皇城,停在于燕的宫殿前。

  从马车上下来时,于皜已换上一身皇袍,一脸的严肃。

  「皇上歇会儿吧!要上朝了。」

  「嗯。」于皜轻哼了一声当是回应,看着东宫殿里燃起烛火,他露出一个浅笑,大步的走向前。

  「皇——」

  于皜抬起手,制止了正要通报的太监,静静的站在寝宫门外看着里头的身影。

  于燕手拿着当年他送给宫雪霓的七弦琴,专注的拨弄着。

  这华丽的琴正如这庄严的宫殿一般,没给宫雪霓带来过快乐,于皜明白也不舍,最终她离开了这里,留下了这把琴,但这把她曾抚过的七弦琴,成了她与于燕唯一的联结。

  听着那琴声,于皜心中有惆怅也有安慰。

  虽是对双生子,两人却截然不同,于燕打小温文儒雅,跟于翼活泼霸气的个性宛如天与地,于燕喜欢舞文弄墨,而于翼喜欢舞枪弄剑。

  「皇……皇上……」

  听到身后颤抖的声音,于皜不解的转头,就见和他一起走过大风大浪的魏隆一脸的惊慌,他的眉头微皱问道:「怎么了?」

  魏隆抖着手指着身后,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于皜双眸大睁,一口气梗在喉头,眼睛都快突出来了。

  「这房子真是大!」于翼打着赤脚跑来跑去,兴奋的道:「爹这房子好漂亮!」

  「翼……」于皜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翼儿?!」

  四周的太监和侍卫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纵使没跟于皜出过宫,但也知道这世上有个与于燕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存在。

  「快——快去大殿外守着!」于皜连忙下令。

  魏隆回过神,立刻领命带着一批侍卫离去。

  于皜长手一伸,拉住了四处打量的于翼,「翼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

  「我想看看爹的大事业啊!」于翼好奇的伸出手摸着于皜身上的黄色锦缎朝服,「爹,你这衣服比咱们村子里做的丝绸还好摸,看来你真的是在做大事业呢。」

  于皜哑口无言的看着他,想到宫雪霓不由得暗暗叫苦,现在她一定发现儿子不见,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父皇……他是……」于燕听到门口的纷扰,早放下手中的琴,出来一看,一脸惊奇的看着于翼。

  就像在照镜子一般,眼前是个几乎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哇!」于翼也被吓了一跳,「你怎么跟我长得这么像?」

  于燕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着于皜。

  「爹,」于翼跟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于皜,爽直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看着两个儿子,于皜无奈的呻吟一声,抚着额头。

  「父皇,他该是我的孪生手足吧?」于皜没回答,于燕已轻声的道。

  「孪生手足?!」于翼重复了一次,顿了顿,「就是几乎同时间出生的兄弟……我有一个兄弟,怎么从没人跟我提过?」

  于皜一叹,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进到寝宫里。事情遇上了,也只能面对。

  于燕倒是好处理,毕竟从小成长在宫中,他早就明白自己的险恶处境,也知道自己有个双生弟弟在宫外,不过面对于翼这冲动的小子,可得花点时间解释。

  关上门,父子三人一字一句的话说从头。

  于翼听完,脸上的笑意少了,双臂环胸,眼露凶光。

  原来他是个无拘无束生长在乡间的皇子,虽然早明白爹应该是个有来头的人物,可他没料到会是至高无上的天子。

  过去的一切,他从未参与,他娘在他出世之时,就替他作下选择,上一代的恩怨与他无关,他只是被牵连在内,可如果娘当年一走了之是对的,今日他又怎么会回到这宫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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