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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页

 

  好吧,还懂得顾念他,不算太糟。宫静川心里微暖,嘴角不禁轻扬。

  嘴角……

  似吻非吻……仅是抵着嘴角……

  他下意识举袖,指腹按在唇上,那短短一触犹然留香。

  身体邪火被这么胡闹一通,烧出表面的火也遁隐成闷烧了,只是左胸仍然窜动,不太安分,那是他极不熟极的领域。

  怎会这样?

  闭闭眼,他支着手杖起身,在几步之外捡到那姑娘的蓝布包。

  他揭开布包,随意抽出一本朋子翻看——

  很好。

  连自个儿亲手汇整而成的本子都抛弃。

  在她眼里,他有那么不值得相亲吗?竟连与他共膳都不愿意!

  她对妹妹们就能掏心掏肺、和颜悦色,偏给他难看,大小眼如此之严重,这口气实在难忍!

  宫静川暗暗咬牙切齿,全没察觉自个儿正跟妹妹们争风吃醋。

  脑中一片宁白的夏晓清很庆幸自己被明玉拉着跑掉。

  一出「绮云园」,离宫静川远远的,她僵化的思绪才慢慢解冻。

  明玉拉她至饭厅后,又笑嘻嘻说要折回去救身陷「险境」的澄心,待小姑娘一去,她起身就走,两个在饭厅等着伺候主子用膳的婢子见状面面相觑,却也不知该不该阻她离开。

  幸得宫家替她备上的马车一直停在大门旁,马夫见她出来,以为小姐们的课结束,她这位「西席先生」要回家,自然不疑有他。

  直到上了马车,车轮辘辘滚动,夏晓清终才重重、重重吁出一口气。

  她两手捧脸,手心发烫,脸容亦烫,尤其那方小巧嘴角,简直烫到发麻。

  最后,她指尖轻轻碰上,轻轻摩挲,合睫轻轻喘息……宛如火苗落在野原上,一发不可收拾,不断往外拓开、吞噬;又如静埋于土中的种子乍然蹦出新芽,不顾一切往上蹭……如果那无意间的贴触不仅是贴触,如果它深入了、延长了,将是如何的滋味?

  轰隆——

  耳膜快被自个儿的心音擂破!

  不想了不想了!不能再想!夏晓清,不准再胡思乱想!

  结果回程这一路上,她一动念就拚命摇头,都快把头摇晕,还是没能将那唇与唇相贴的悸动从脑海中拔除。

  但一回到庆阳城,进了自家大门,家中发生的事一下子揪住她心神,原先霸占她思绪的事瞬间被抛到天云外。

  娘又发病了!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快、快——在池园子那儿,又病了、又病了呀!闹得乱七八糟,您快去啊!」—名老仆急得满面通红,跑得气喘吁吁,说得不清不楚。

  夏晓清脸色陡白,拔腿就跑,奔到池园一看,惊得险些厥倒。

  娘亲竟跟嫡母打上了!

  两个年纪相加近百岁的女人打起架,互抓、互揪、互踹、互咬,在地上滚作一团,跟小孩打架没两样,但扬氏正发着病,手劲极大,蛮性一起便紧缠对方不放,很明显是当家主母李氏想退,却无法脱身。

  家里的大爷、二爷不在,一干仆婢站得远远观看,大智傻乎乎愣在一边,只有果儿和李氏的两丫鬟春娟、冬香试图拉开纠缠在地的两人,却不得其门而入,其间两个还被扫倒,差点滚进池里。

  夏晓清赶过去,边唤大智过来帮忙。娘亲狂病一起,力气之大,单靠她一个人根本难以制住。

  混乱。拉扯。叫骂。疼痛。喘息。混乱。混乱。混乱——

  「小姐小心!」果儿尖叫。

  她上半身几是压在娘亲身上,突然左半边脸爆开剧痛,轰得她整个人往后仰。

  扑通——她栽进池里!

  三日后。

  辰时,日阳有些灼人,可知江南已初夏,再不久整片北坡将被蝉鸣霸占。

  一早进城接人的马车终于回来了。

  宫静川双手立在宅门前,目光远放,盯着出现在竹林小道那端的自家马车。

  「爷,货都搬上了,是否现下就走?」安丹过来请示,见主爷似有些心不在焉,再觑见近回的那辆马车……唔,像尊门神杵在大门口,原来想堵人哪,明白明白……他摸摸鼻子,有问装作没问地退到一边纳凉。

  马夫身旁还坐着一个人,宫静川定睛一看,认出那名年约二十的青年曾替夏晓清驾过马车,就在码头区她当「散财童子」的那一日。

  嗯……有些古怪。

  除首次前来,她身边曾带有一名丫鬟外,之后再访,她都是独自赴约,这次竟又带了人,而且来的还是一名家仆,而非婢子。

  这一方,马车已缓缓在宅门前停下。

  马夫甫摆好踏脚凳,夏晓清已自行撩开帘子下车。

  好晕……夏晓清费劲稳住刚落地的脚步,再深深呼吸吐呐。

  「大智,别乱闯,跟马夫大哥待着,等会儿若肚饿口渴,果儿备了些东西在车内,你拿来吃喝。」交代完,她朝宫家马夫作礼,大概在来时的路上已请人家多关照这个傻大个儿。

  她披着一件薄披风,兜帽罩头,说话时候头一径轻垂,仅露出细润下巴。

  待她举步走上石陡,不禁惊喘了声。

  一堵胸墙横在眼前,银衫墨绣,不需看脸也知对方是谁,那男人像早等在那儿,就等她一头撞上!

  「……宫爷。」她稍退一步,微一福身。

  被吓着了,心律忽促,让原就发胀的额角如遭针刺,有一瞬间夏晓清真想转身回马车上去,请人再送她回夏府。今早出门前还没这样难受,但一路晃过来,晃得她头重脚轻,又晕又闷的,如今……偏又遇上他……

  欸,都已经故意迟些才出门,心想,他不是忙着应酬官府和大商,要不就上「静慈庵」待着,怎么还是和他打上照面……

  「有些迟了,我……我该进去……」她绕过他欲跨门而进,岂知他身形一挪,又生生挡在她面前。

  「有这么冷吗?」宫静川盯着那顶兜帽,又听她说话中气不足,直觉就是怪。

  真觉得冷,但夏晓清仅敷衍地点点头,不想跟他多说。

  他挡,她只好再绕,但尚未绕出一步,假斯文、真恶霸的男人忽地隔着衣斜握住她的腕,另一手陡地拉下她的兜帽。

  她听到抽气声,不是她发出的,也非发自眼前男人,而是站在几步之外的少年小厮。她记得那少年名叫安丹,他瞪圆眼,望着她的眼神满是惊愕与怜悯。

  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宫爷,请放手。」沉静请求,却一直撇开脸,不想看他眼中也出现怜悯。

  不应该来的,果儿劝她的时候,她早该听……

  为何执意要来?她究竟想些什么?

  掩在层层心思底下、连自己都未及察觉的心绪,她敢坦然以对吗?莫非,她还是希望被瞧见、被同情、被怜惜,像明玉和澄心那样,能被谁毫无条件怜惜……

  越想,心口越是难受,透过迷蒙双眼,她看到停在大门外的另一辆马车,车后帘子大敞,里边装载好多吃的、用的……她想起前阵子上「静慈庵」参拜,听庵里的人说起,说他宫大爷经常让人送去整车、整船的民生物资,而且每回都会添一笔为数不小的香油钱。

  所以……

  「……宫爷是要去『静慈庵』吗?」她嚅唇问出,以为声音够清够明,却不知像似无意义的呢喃。

  第十一章

  尚未听到应声,她的下巴已被人轻扣,脸容被扳正过来。

  「怎么伤的?」

  宫静川端详得相当、相当仔细,像是已将她那耳畔和腮畔的伤检视得清清楚楚了,才决定挪正她的小脸质问。

  「你家大爷和二爷……他们又出手了?」问话时,他语调极为平静,静到教人……毛骨悚然。

  夏晓清想摇头,但下巴被他握住。

  她不自觉拢起眉心,眼睫无力半垂着,掀唇欲语,想了想,再想了想,只觉脑中浑沌得很,结果只晓得说——

  「宫爷……我……我今日状况似乎不太好,我想……想……我可不可回——」话音未尽,眼前的人事物陡然糊掉,先是一片雾茫,然后是一整个阒黑,她像被一举剪断线绳的傀儡,身子蓦地往底下溜。

  「小姐——」大智呐声叫唤,大步跨上石阶。

  幸好,他家小姐没有跌疼,有人搂住小姐,没让小姐摔了。

  「我、我……小姐她……你……唔……」原想将小姐抱过来,因出门前,果儿千叮咛、万交代,小姐要是身子不适了,他得负责扛她回去,然此时,一瞥见那位大爷的脸色,他求生本能催动,想上前又有些胆颤心惊。

  内心挣扎再挣扎,大智终硬着头皮道:「小姐……你、你把小姐还给我。」

  —入怀才惊觉姑娘家的柔软躯体浑身发烫,难怪说话中气不足。而发着烧,自个儿都未察觉吗?宫静川面色铁青,扫了大智一眼后,随即将夏晓清横抱在怀,转身跨进门里。

  「爷,您的膝腿……」安丹紧张地挨过来,举臂欲接过他怀里的人。

  宫静川冷冷横他一眼,少年立即聪明且迅速地放下双手,并乖顺道:「爷,咱请大夫去!小的骑术绝佳,包准速去速回!」说完,立马冲往马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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