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踩进屋内,烟雾纠缠上来,围绕她,轻拂因步履轻快而顽皮弹跳的发梢,触及她刻意拉开的襟口雪肌时,白烟动作显得灵巧且缓慢。
狻猊躺在长椅间,横陈懒卧,烟管不离口,眸子慵闲闭上,长长的睫,藏住那对漂亮的紫色瞳仁。
他似寝未寝,衣衫束缚松解,滑开胸前一片春景。
「那么晚……到我房里来,做什么呢?」他开口,嗓儿淡然。
「来谢谢你呀。」延维娇笑,说的理直气壮。
「谢我?」
「谢谢你今天从你四哥手里救我。」她步步靠近,身姿摇曳如柳,娇躯淡淡花香,和入了满室烟雾中。
「那你应该连带谢我从二哥三哥六弟七弟八弟九弟以及父王、四舅爷和大表哥手里救你才对。「他调侃笑着。
提刀追着要砍死她这只坏人好事的小疯子之人,何止他四哥而已?
「一并说谢啰。」她抵达他卧躺之处,裙椤撩拢,径直挨紧他腿边坐下,丝滑柔软的料子,有意无意滑触着他。「若没有你在,我老早就被他们砍成肉粉,你真好,这么保护我,我以前真是太不知好歹了。」
当一个女人——一个总是颐指气使、高傲难训的女人,突然间低声下气,娇姿可怜地呢喃软语,满口歉意反省,可别开心得太早,她转变如此之大,只有两种可能——
一,她被怪东西附身;二,她心里打着另一种更邪恶的念头。
依他判断,她属于后者。
来者不善,用甜美滋蜜的笑容,包裹着毒药。
狻猊噙笑,不点破,也不打断她做戏的认真态度。
「我决定,以后不再去闯祸,我要安安分分,不给你招惹麻烦。」她软绵绵贴过去,纤巧身子效仿他的卧姿,一块躺上长椅。
他枕着绸枕,她枕的,是他横放的臂膀。发丝饶人,在他肤上,若有似无,腻动着。
他对她的亲昵贴近没有推拒,看来相当习惯女人往他身上趴。
「很好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果是出自真心,就更可贵了。
「你说你另一个名儿叫烟华?」她的手指,由烟管攀扶而上,滑过上头精雕的花纹,抵达他微掀的唇角。
「嗯。」他始终维持着合眸假寐。
「哪个女人替你取的?」
「一个温柔伟大的女人。」
「林樱花?」这三字,她说得有些重。
「生我的娘。」他揭晓答案,她竟觉得松口气,不是林樱花就好。
「因为你嗜烟?」
「因为我打出世开始,对任何事都没兴趣,据说,无论爹娘如何逗弄我,我全不理睬,被送进天池豢养也一样,直到守池天女无心端来一炉檀香,燃起细雾,那时我笑了,趴在那炉檀香前,可以不吃不动,专心看着炉烟变化。守池天女与我母妃,便烟儿烟儿地喊我,甚至替我取名叫烟华,偏偏我父王嫌「烟华」不够威武,才另取「狻猊」。」
「烟华……」她轻轻咀嚼,本能重喃。
很吻合他给人的感觉,烟华,烟花,烟中之花,飘渺迷蒙,绝美绽放,却采撷不到,远观是一个样,近看,又是另种风情。
「你喊起来真好听。」狻猊低笑,轻抚她披散背脊的丝绒长发。
透过他起伏的胸口,听他沉沉笑声,才真教好听……不对不对,延维几乎快轻眯眼眸,享受聆听这等天籁,差点飘扬神游的最后一丝神智,及时被她牢牢捉住,幸好,她没忘掉此时躺在这儿的本意。
「我带了谢礼来。」她以双肘撑起身,献宝到奉上碧玉鼻烟壶,纤指挑开壶盖,泛出轻烟的壶口,抵到他鼻前,她娇俏说着:「你闻闻看。」
狻猊鼻子灵巧,只消一嗅,立即明白壶内装着酒液,但有无其他乱七八糟的坏东西掺杂,他就不确定了,毕竟,他不认为她的来意……如此单纯。
「香吗?」她问。
「很香。」
「我用点小把戏,把酒弄成烟,这可是上好的「天地醉」,少去酒的呛辣,只留酒香。」以及酒的超强后劲。
「这倒新鲜了,用闻的酒?」狻猊缓缓张开眼,望向她。
这小疯子……今夜刻意装扮过,真是艳美。闪耀耀的眸,水亮亮的唇,乌溜溜的发,和粉嫩嫩的腮,配上挑逗人的媚笑,可谓有备而来。
「我想你喜爱烟嘛,要当成谢礼的东西,自然要投你所好。再吸一口嘛。」她捧着鼻烟壶,温驯伺候他,频频劝进。
「这酒很烈。」他顺她心意,吸入,再吁出,拂过她面颊的气息,带有薄薄酒香。「会醉。」
「醉了就睡呀,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人在房里,又不是外头,不怕失态。」她腾出右手,抽开他嘴边烟管,要他全心全意品尝酒烟。
「担心酒后乱性。」
她挑眉,一脸期待。「我倒想看看你怎么个乱法。」她就是故意要灌醉他,灌醉了好办事。
「我是怕你酒后乱性,对我胡来,」狻猊低笑。
「我又没吸酒烟,哪会醉呢?」该醉的人是你,等你茫酥酥,我再拿小人步数招待你!
延维的殷勤,太难不让人提防,她若没笑的如此可爱,兴许他会踏入她的陷阱。
狻猊就着她的双手,吞吐壶中源源不绝涌上的酒烟,里头至少浓缩了十坛「天地醉」。
薄唇吮入,再悠缓而出,满足的喟息浅笑,微醺的眸光氤氲,在狻猊俊娇脸庞间,形成乖慵美景,眯成细缝的眼,始终笑觑延维,虽被吁吐的烟雾所阻隔,宛似覆上轻纱一层,瞳仁间的漂亮色泽,仍是清清楚楚。
酒烟本为冰凉,透过他唇间溢出,变得温热,她想,热的是他的吐纳,而不是酒烟吧?
第九章
她距离他太近,被他的气味侵袭,暖的发烫,撩动她发髻的鼻息,夹带淡淡酒香,闻了,教她也似迷醉。
「小乖,你的酒量如何?」他懒询问,嗓音很轻,但两人同卧长椅,亦能听得清晰。
「……没试过大醉,不过喝个两小壶不成问题。」她较为嗜甜,对于苦辣的酒并无偏好。
「十坛天地醉呢?」
「天地醉,别说喝一坛,半坛就醉挂一帮大汉。」延维回答,接下来几句该藏在心里的得意嘀咕,却违反意识,自个儿从嘴里溜了出来:「……不然我何必到城里酒窖东翻西找,沾了满头满脸的海灰泥,才搬出这种好东西对付你?」
「那糟糕了。」狻猊貌似懊恼。
「糟糕什么?」
「好似醉了呢。」他声若自喃,嗓音好软好绵,面颊薄红,墨搬长发缀点其上,煞是妖美。
「醉了才好,哪叫糟糕?嘻嘻嘻……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你醉了吧!」心里野念,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若说狻猊略有醉态,她更胜他几分,他只是脸庞浅红,她却是粉颊通赤,连耳根子都是鲜红色。
「我醉了的话,你想对我做什么?」
延维眯起眼,警戒的摸样不似清醒,倒有几分蛮憨,直勾勾盯着他瞧,好半响,又勾起佞笑嘴脸,自己神秘兮兮说:
「言灵有两种用法,一是直接说,二是拐弯说……直接说用来对付弱小废物很有用,但强大一点的讨厌鬼,就不一定能操控。像你,三番两次把我的言灵反击回来,气死我了,以大欺小羞不羞呀?!哼,没关系,我用第二种方法,照样可以解决你,我也是用这招欺负你六弟,武艺没他强又怎样?他还不是乖乖跳进我挖好的坑,嘻嘻……」
「第二种方法,是指得到对方亲口应允「我答应你任何要求」,就像白纸黑字的契约,届时想反悔也来不及,只能任你宰割?」
「没错,你情我愿的言灵,不受强弱限制。」
「所以,你想用什么招式,来拐我的你情我愿?」狻猊脸上的淡淡酒晕,随他说话时的吐息,越见浅淡,倒是她,每吸一回他口鼻吁出的眼,腮帮的色泽,越加鲜艳。
「你一醉了,不就随我处置吗?嘻嘻嘻……」奸奸笑完,她凑上娇娇醺颜,逼近他。「呐,把封住我言灵的破法术给解开,好不好?」
「我只听到你的「你情」,但没有诱人的「我愿」。不是很公平。」
当年她欺负他六弟时,可也端上了甜美的毒药,才能诱拐老实的负屃一口吞下她的饵,怎么对付他时,甜美的毒药就给省略了?
「……好像不太对劲。」她困惑蹙眉,咬咬唇,「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耶,我只管我情,理你愿不愿哩……反正一旦你亲口应允我提出的要求后,成功拿回言灵,我就溜啦,把你这只讨人厌的龙子,抛到脑后去……」
「哦?」狻猊是个不插嘴的好听众。
「……我讨厌情况不能操之在我的感觉,猜不透你,又控制不了你,很烦。你现在应该要跟我说,「好,我答应你所有的要求」,然后我才能说「契约成立」,接下来我再说「狻猊你这只臭龙子,解开我身上的封咒」,你乖乖照办,我临走前再顺便教训你,用言灵说「你从今天起,就算看见美人儿,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再也不能流连花丛,再也拈不了花、惹不了草,过着清心无欲的和尚生活!」……延维板着手指,一条一条说,一根一根弯数步骤,偏偏伸出五指,眼前却出现十几只,数得她凌凌乱乱,一再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