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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有他单方面这么赖皮的?

  「我盼着这日盼了十年了……」严彦粗糙的食指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面颊。

  十年?

  等、等会儿……这么说早在十年前他就有意娶她为妻了?

  「我想和你过日子。」他沙哑的嗓音有种奇特的质感,听来就像是在耳朵里平顺地滑行似的, 「就咱俩,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会从一而终的。」

  哑口无言的云侬,好半天,就只是呆楞楞地坐在他的面前,像被下了定身咒般,没法移动脚下的步子逃开,也没法挪开直视着他的眼眸,此刻她脑中,似有千军万马正在奔腾乱窜。

  她一直都知道,严彦有张平淡不出众的脸庞,可她也知道,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像泓池水,寂静而幽深。

  此时他的眼神,蜕去了以往在她面前时百应百诺的温顺,锐利得像把猎刀,充满了侵略的味道,当他靠上前来时,那暧昧的氛围,随着他的呼吸与举手投足腾升了上来,屋里掩映的光影中,更令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幽动人,仿佛有种烙印至灵魂里的力量。

  他人习武,或许为的就是称霸武林,或是在江湖上高人一等这类的雄愿,但严彦不是,他没有什么鸿愿,他就只是,单纯的想娶媳妇而已。

  为了他娘亲生前的一个心愿,他可以一声不吭,咬着牙辛苦努力十多年,哪怕练功之道再难再漫长,不管她扔给他什么秘笈或拳谱,他都照单全收,日日夜夜刻苦地练着。他也可以不去管杀手这一途他走得有多艰辛,哪怕一路上腥风血雨、身上伤痕无数,几次都险些去了一条命,差点再也不能回家,他还是坚持了下来,不怕吃苦不怕累更不怕死,豁出了性命踏踏实实地做着他的买卖,再将他所赚的血汗钱全都揽存下来,准备日后要娶媳妇。

  云侬想着想着,脑海中又浮现起当年那个她陪伴着一路走来的男孩,为此,她的心都不自觉地变软了,可在心软过后,明明窗外就是朗朗晴空,她却觉得有股寒意,正自她的脚底一路攀上她的背脊,令她不禁要感到害怕。

  没错,就是害伯。

  因为……她发现他很认真啊!

  打从认识他起,这些年来她最最受不了他的一点就是他的认真,他这古板木头,简单来讲,就是个既单纯又固执的一个人。

  单纯与固执这两点,若是分开放在不同人的身上,那还没什么关系也不打紧,但若是同时放置在他身上,那就变成了单纯地固执。

  所以一旦严彦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时,他就会格外认真,而他的认真又与寻常人有所不同,他就是全心全意投入、执着得令人发毛、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不达成目的誓不罢休的这种程度。

  因此当她知道,他是「认真」的要娶她回家,事前还已经筹划了十年之久时……

  可说是从不曾出现在她脸上的红晕,随着她心血翻涌的缘故,一点一点地蹭上了云侬的面颊,艳丽得有若两朵瑰霞,可伴随着严彦十足十认真的态度,还有他老是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为举止,她的心,却随着那打骨子里透进来的寒意,一层一层地降了下去,直降至冰天雪地的寒窖里。

  她想,这下是该换她发毛了。

  第3章(1)

  在那年仲春时分,栽植在门口的那株榆树,翠绿亮眼的枝叶像春天张开的伞,伞下的绿意与阳光点点斑驳错映,笼住一季春。

  刚踏进杀手这一行的严彦,收入并不丰,于是云侬在自家门口摆摊摆了一阵子后,见街坊邻里间识字的人旅不多,而乡间的夫子束修又昂贵,大部分穷家孩子们皆读不上书,她便在小摊旁摆放了许多幼童读书用的桌椅,边摆摊边教孩童识字,一来算是分担生活家计,二来,则算是偿还街坊邻居对她与严彦的照顾。

  当严彦回到家时,远远所见着的,就是已上完课的云侬,正亲昵地拍拍一票孩子的脑袋或是脸蛋,嘉许他们方才课堂上的认真,不一会儿,又有个临完字帖的男孩,蹦蹦跳跳来到她的面前,在她微笑地称赞他后,他居然不顾男女之别,朝云侬伸长了两手要她抱起他。

  薄薄的怒气迅即在严彦的眼底积聚,尤其是在云侬乐呵呵地抱着那男孩转圈圈时,他感觉,某种一直以来只专属于他的温暖,就在他的没有防备下,遭人偷偷窃走了。

  暴躁的情绪像道来得急的狂风,他正想上前分开那些与她太过亲近的孩子,住在他们家对面,年过四十却仍风韵犹俘的韵姨,却在这时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进屋。

  打发走孩子们的云侬,还没收拾好小桌上的笔墨,突遭人紧握住一手,她吓了一跳,未及拨开来人,不轻不重的力道就已拖着她往屋里走,她忙跟上脚步,隐约间只见着了严彦冰霜覆面的侧脸。

  「你不能调戏别人。」严彦二话不说地将她拉到屋里,两手紧握着她的肩,再慎重不过地对她嘱咐。

  满头雾水, 「啊?」她什么时候调戏过良家夫男来着了?

  「你只能调戏我。」

  「只能?」

  「对。」

  「不调戏你行吗?」她有些为难地问,不知他这严峻的脸色究竟是从何而来。

  更是满面阴霾,「不行。」

  紧紧捉握在她两肩上的大掌,在她迟迟不给个答复时,隐隐地用上了劲,云侬怕疼地缩了缩肩,见他一反往 也没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

  「你希望我怎么调戏你?」这种要求……他都不觉得奇怪吗?

  严彦想了想方才所见着的那些,一股子酸味又止不住泛滥地涌上心头。

  「见着我就得摸摸我的脸。」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别的,只好依样画葫芦。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庞, 「像这样?」

  「还得牵牵我的手。」

  「一定要吗?」她皱着眉,总觉得他俩已不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再这么亲近的话,别说邻里间见了不妥,就连她也觉得,这似乎有些过于亲密了……

  生怕她不肯似的,他强硬地要求, 「一定要。」

  「好吧。」她伸手捞来他的大掌,握住他温暖干燥的掌心, 「牵也牵了,行了吧?」

  然而他却还是在心底闹着饥荒,觉得这些仍旧不能让他那颗高悬着的心,回到地面落实稳当地扎根,他忍不住拉过她,弯下身子两手随即环上她的腰际,并在她一动也不动时,再急忙地加上这个要求。

  「还得抱抱我。」

  「不这么做呢?」云侬发懵地靠在他的怀中,耳畔传来的,是他跳得有些急的心跳声。

  严彦微微拉开她,受伤地问: 「你不关心我?」

  她终于明白问题的症结点在哪了。

  「木头,是谁告诉你调戏你就等于关心你的?」她深吸口气缓缓镇定下来,再笑意盈盈地问。

  「韵姨。」他想也不想地就供出元凶。

  云侬拉开又再次遭人拐骗的严彦,大步大步地来到窗边朝外头一吼。

  「韵姨!都说我表哥的脑袋是驴脑袋,你别逮着了机会就欺负他这呆木头!」就知道这些邻里没一个省心的,每每见他回来不逗逗他就不快活。

  就住在正对面的韵娘,在欣赏完小俩口的一举一动后,风情无限地倚在窗扇旁,朝她掩着嘴直笑。

  「谁让他这么好骗?」这年头像他这般纯情的呆瓜不好找了。

  此起彼落的窃笑声,纷纷自四下传来,云侬面色微赧地再瞪了韵姨一眼,接着便赶紧把窗扇关上以免家丑外扬。

  可当她转过身来时,却险些撞着了默然站在她身后的严彦,虽说他面上仍旧是没什么表情,可他的眼眸里却清清楚楚地写着悲伤。

  「你不肯调戏我?」

  她不禁感到头痛万分,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偏又苦无良策可解,因严彦这人,通常就只认一个死理,一旦他认定了,那么就算是八匹骡子也拖不回来。 「这般调戏你,往后你娶不着媳妇怎么办?」他这是逼她采他这朵家花吗?

  严彦一点也不介意, 「娶不着别人没关系。」反正他要娶的人又不是别人。

  她眉心直打结, 「我嫁不出去怎么办?」

  「也没关系。」不是还有他在等着娶吗?

  对于他的单纯与固执,她很想来个仰天长叹,可每每在他面前,她又总会不知不觉地软下了心,只希望能让他开心些就好,只是她始终都不明白,对于他,她怎么让着、惯着、宠着,就把他给养成这副德行了……

  自窗纸的破洞问穿照进室内的阳光,映照在云侬已睁开的眼眸上,一夜旧梦辗转的她,边抬起手遮住耀眼的朝阳,边在嘴边喃喃。

  「原来在那么多年前……他就懂得为难我了?」

  是,她怎会突然梦到那么多年前的事?

  该不会是被昨日的事打击到了,才会想起这桩她早已遗忘许久的旧事吧?只是那时的她老摸不清严彦在想些什么,而他又是个有心事就往心里藏的人,只要他不说,她也无从知晓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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