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国师您咳血了!”玉露惊呼。
看见那满掌的鲜血,莫雨澄神色愀然一变,急忙吩咐,“还不快派人去请大夫过来。”
“是。”玉露颔首跑出房间,赶紧前去请大夫。
夜离瞪着掌心上的血,眉心微皱,抬眸朝莫雨澄吩咐,“拿盆水过来帮我把这些血洗干净。”
她压抑着心慌,走过去端来面盆,将手绢浸湿为他拭净掌心的血。
他的手指皓白而修长,令他左手虎口上那颗黄豆般大小的朱砂痣显得格外的鲜艳醒目。
为他把手洗净,她再拿起干布替他将水擦干,抬起眼瞥见他倚靠着床柱,双眸微阖,眉宇紧蹙,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她温声安抚他,“相公再忍忍,大夫很快就来了。”
他睁开眼觑向她,徐徐启口,喑弱无力的嗓音徐徐响起,“你不用担心,我今儿个大概把血给吐完了,以后不会再吐血了。”
她一时没领会他的意思,须臾之后才会意过来,她心口一紧,愕然得结巴起来。“相、相公不会有事的。”
他轻摇着首,“在陛下执意赐婚时,我已交代顾总管,我辞世后,若是你不想留在夜家,顾总管会派人送你回莫家,若是你不愿回莫家,想留下来亦可,府里的所有财宝全都由你取用,所有的下人也全都听凭你差遣。”
听见他竟然已将她日后的生活都打算好了,她胸口一热,又感动又不忍。
“别说这些了,相公!”
“我再不说,以后也许就没机会说了……你记住,宝壶………”他话才说到一半,猛然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
咳着咳着他一口气喘不过来,整个人昏厥过去。
莫雨澄惊骇的大喊,“相公、相公……”
不久,总管顾隐和玉露带着个满头银丝、胡须斑白的老大夫赶到。
老大夫步履蹒跚的走到床榻边为夜离号脉,手指下那微弱的脉息,让老大夫脸色异常凝重起来。
片刻后,老大夫先是长长叹息一声,神情严肃道:“约莫就是这两日了。”言下之意是他再活也没两天了。
服侍夜离多年的玉露,激动的扯住大夫的衣袖泣求。“大夫,求求你想办法救救我家主子!”
“老夫已尽力了。”老大夫抚着下颚的花白胡须,摇头叹气。
他是从宫里退隐的太医,这阵子为了治夜离的病而被延请到夜府,只是现在他也无能为力。
玉露闻言,悲伤得掩面低头啜泣。
总管顾隐望向床榻上的夜离,那张英挺刚毅的脸庞一如往常般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有他自个儿知道垂下的眼眸里涌动着什么样的思绪。
而与夜离才当了一天夫妻的莫雨澄,在听见大夫的话后,整个人怔愣住了,失神的望着昏迷不醒的夜离。
这个人就要死了吗
她是知晓他病重,可怎么会这么快呢?
她很难相信再过几天他就将成为一具没有气息的死尸,那张风华绝代的容颜将就此长埋地下,直至化为一堆枯骨。
别,不要这么早死!她心中低喊,心头忽然隐隐的发疼。
第2章(1)
日耀皇朝,盛德五年十一月十日。
那日昏厥之后,夜离不曾再睁开眼,两日后的清晨时分,日耀皇朝一代国师夜离,终因药石罔效而辞世。
国师府门前悬起白幡,向世人宣告着夜离的死讯。
由于夜离身分显贵,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甚至连日耀皇朝的天子牧隆瑞都亲自前来吊唁,在灵前哀悼许久。
夜里守灵时,莫雨澄跪坐在灵前,睇向摆放着夜离遗体的棺柩,有些恍惚失神,想着与他短暂的夫妻之缘。
倘若早知他会如此早便过世,那夜她会陪着他赏一夜的白梅。
想着他那绝代的风华,还有昏迷前对她粲然一笑的神采,她心头发酸,神色凄然。
夜离、夜离,你我的夫妻之缘竟如此短暂!
可若非陛下下旨赐婚,他们也做不了短暂的夫妻,然而陛下赐婚,却是另有目的。
今日陛下前来吊唁时,还曾询问过她——
“朕命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回禀陛下,尚末有任何发现。”
“你继续暗中追查,若有任何发现,立刻禀报。”他命令。
“是。”
她心里很明白,牧隆瑞压根不关心夜离的生死,他只想得到传说中的那样宝物。
相传夜离身怀一只神奇的宝壶,将水注入那宝壶后,再倒出来饮用,能使人拥有无上的聪明才智,以及青春不老的容颜,而将瓶中的水滴在石上,则能点石成金,让人拥有傲人财富。
传说,夜离便是凭着这只宝壶,而拥有无人能及的才华、挥霍不尽的财富和青春不老的容颜,连皇帝也对这样的传说动心。
她奉旨嫁给夜离,表面上是为了要替夜离冲喜,实际上却是来暗中探查那只宝壶的真伪。
陛下登基已五年,这两、三年来他开始罗织各种罪名诛杀手握重权的臣子,朝中那些位高权重的老臣和大臣,不是被以各种谋逆的理由诛杀,便是被革职下狱。
早有人在暗中揣测,陛下接下来要对付的人只怕便是当初辅佐他登基功劳最大的国师夜离、镇国元帅上官凤驰,以及旭王牧荻尔。
莫雨澄怔怔的想着,夜离病逝对他而言也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否则说不定他的下场会如那些被陛下诛杀的臣子一样。
走到棺木前,她注视着那张失去生气的容颜。
低垂的眸里流露出一抹哀戚,虽然两人只做了几日的夫妻,但他再怎么说都是她的夫婿,她钦慕的男人,思及等过两日下葬后,她便再也看不见这绝世的容颜,她忍不住伸指,轻轻描绘着他的遗容,想深深记住他风华绝代的俊容。
她的指腹滑过他细致的眉宇,紧闭的眼脸,俊挺的鼻梁和苍白的唇瓣。
想到往后无法再看见他睁开那美丽如夜空星辰的双瞳,她轻轻逸出一声喟叹。
“相公,你可知道我最喜爱的是你这双充满灵气的眼,可惜以后再也无法得见。”她的手指停在他的眼皮上,流连不去。
“也许是你太聪明又有绝世的容颜,因此惹得天妒,才会英年早逝。”她喃喃低语。
“国师已逝,请夫人勿再伤心打扰国师安息。”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她回头,瞥见夜府的总管顾隐。
顾隐约莫三十岁,容貌英挺刚毅,性情漠然而寡言,左侧的颊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她缩回手,解释,“我只是有些舍不得相公。”
“请问夫人可想好日后的事?”顾隐面无表情的问。他的脸就像戴了层面具,鲜少有情绪波动。
她扬眉看向他,一时不太了解他的话意。
顾隐继续说明,“国师生前曾交代过属下,若夫人想回莫家,须送夫人回去,并奉上夜府一半的家产,若夫人想留在夜府,夜府所有下人便全都听任夫人差遣。”
“我已嫁进夜府,就是夜家的人,没有离开的理由。”而且……她身负皇命,要调查宝壶之事,还不能离开夜府。
“那么属下今后听由夫人差遣。”顾隐躬身一揖。
从这一天起,莫雨澄取代已辞世的夜离,成为夜府的主人。
夜离辞世后,关于宝壶的传闻越演越烈,有人言之凿凿的说那样宝物就藏在夜府的某个地方,亦有人说那样宝物落在夜离新婚夫人莫雨澄的手上,也有人猜测那宝壶在夜离死前就已被他毁去。
各种谣言纷传,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目前不少人马都在暗中觊觎传说中的宝壶,明偷暗盗,令夜府从此再无宁日。
今日莫雨澄看见府里武功高强的护卫又在抓贼,她都数不清这是半个月来第几次有人潜进夜府妄想偷取传说中的宝壶,所幸即使夜离过世,夜府仍守卫森严,每一批潜入之人全都被护卫揪出,乱棍痛打一顿再送官去。
顾隐命人将这次潜进来的三人五花大绑拖出去后,朝坐在石亭里的莫雨澄走去。“近来宵小甚多,还请夫人多加小心。”
莫雨澄沉吟了下,“顾总管,这些人潜进夜府,无非是为了传说中的宝壶,我们何不向外说明府里并没有这样宝物?”
就连她大哥都曾询问过她那宝壶的事是否为真,她知道大哥并无觊觎之意,只是好奇,但连正直的大哥都如此了,更何况是旁人。
“那些人不会相信我们的话。”顾隐一句话便否决了她的提议。
思忖了下,她明白顾隐说得没错,谣言止于智者,连陛下都心动的东西,也难怪那些人会生起妄念。
“真不明白这种谣言是从哪传出来的,我相信相公是有真才实学的,怎么会有人认为他是凭借着那只宝壶而才智过人?”
“夫人不相信国师拥有那只宝壶?”
她轻摇螓首,“我不相信世上有如此神奇的事物,散播这种流言的人也不知存了什么居心。”
顾隐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忽道:“夫人,国师生前曾留下一只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