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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白狼已经默默偎到主子脚边,温温驯驯吃主人递来的鲜肉汤圆。

  翎儿掌心轻轻抚着白狼头颅,喃喃低语:「委屈你了,不弃……」

  「怎么了?」浥尘关切低问。

  「我好像有一点点明白……」穆朝雨握牢掌心里的一枚铜钱,那余温热得烫手。「为何它的眼,如此固执地只瞧着它的主人。」

  他们之间存在的是相濡以沫、不离不弃,难以言说的真心真意,不是世俗上的任何利益换得来。

  「我真羡慕翎儿。」无关人畜,那种一心一意的固执守护,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

  可身畔的他听进耳,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究竟是多差?」

  她会羡慕翎儿有那头狼的陪伴,还一天到晚在他耳边把那只不晓得投胎到哪去的宝宝夸上天,他在她身边做牛做马,苦心用尽地替她盘算计量,怎就不见她感动过,难道是人不如畜?

  他万般不是滋味。

  「你少跟我爹一样,成天在我耳边叨念,我也会夸你。」管头管脚的,真像个老头儿似的。

  「哼。」这要让人瞧见,定要说他恶奴欺主,连摆脸色给主子看都敢了,但——天可怜见,实在是这女人太、不、知、好、歹!

  他这是为了谁呀他,管她是为她好,最后还不是什么都由着她,一天到晚任她逗、任她玩,只差没被她气得升天了,还愿意留在这儿,她有什么好抱怨?

  反正,她谁都好,独独嫌他。

  闷闷地埋头安静收摊,自个儿闹小别扭,她倒是一点也没察觉,口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步履轻快。

  那一脸喜悦,看得他益发不平。

  她到底凭什么把他搞得一肚子气闷,自己却可以如此欢快?

  收好摊子,她带着甜笑,过来牵住他的手,一同步上回程。

  第四章

  这一刻他突然又觉得没啥好气了,一肚子闷恼尽消。

  无论如何,她回家总还记得带上他,不曾落下。想贴掌心渡来的温热,暖暖包覆而来,让他觉得就算一生为她操劳致死都甘愿。

  他缓下脸色。「家里头面粉用完了,先到杂货街上备点用料。」

  他后来换了一间老字号店家买面粉,豆子则到街尾买,是麻烦了些,但可以省下一点开支。

  以往,她只在乎质量好不好,买贵了些也无所谓,而他不只要质量,也要开价公道,与店家约定长期供货,商议的价码再往下砍个一成五,薄利多销,长期下来店家也不吃亏。这些她不懂得计较,可他懂,他只会全心为她,砍得对方血流成河,他也不会有一丝心软。

  备妥了家里头所需杂货,她一脸馋样地望着隔壁的糕饼铺子问:「可以买几个枣泥糕吃吗?」

  丫头嗜吃甜,爱到没人性的地步了。

  稍早的事,他犹有余愠,报复性地回她。「不行,今个儿没钱了。」

  「喔。」她失望地应了声,也没跟他缠闹啰嗦,乖乖迈步离开。

  行经布庄,她又停下脚步,朝里头望了望,挣扎半响,好生犹豫地问:「真的不能再花一点点了吗?」纤指比出一些些距离。「真的一点点就好,明日再补回来?」

  他一向比她要理性自持,每日能花用的钱财度相当严格地控管着,她也知道他是对的,以往一句也不会跟他罗嗦,可这回……

  哪个女孩不爱美,她能穿的衣裳不算多,做一袭漂亮的新衣让她开心开心也不为过。

  他想起,翎儿轻抚白狼时那心酸不舍的神情,好像也有一点懂了……有些事,理智是一回事,可快乐与满足是钱财买不回来的。

  叹了口气,他还是给了她七文钱。「还有刚刚翎儿的那个铜钱。」要买疋不差的布料,够了,饶是她再不会杀价,能被敲的竹杠也只有这点空间。

  她咬牙。「你这钱鬼!」算的真精。

  女人的喜好没他插嘴表示意见的余地,他在布庄外头等她,让她去挑选布疋花色,可想起她方才失望的神色,他还是绕回糕饼铺子去买枣泥糕。

  回过头来想想,她虽从未在嘴上表示什么,可她放心将一切都交给由他来打点,钱财之事从不曾过问一句,全然听从他安排,这何尝不是对他的信赖与肯定?

  买完枣泥糕回来,她也刚好抱着一疋靛青色的素面布料出来。

  他摸摸布料,质感还不错。「花了多少?」

  「刚刚好七文钱,我说我就折磨多了,再不行我割肉抵账吧!他就卖了。」

  她拎出那枚铜钱,上缴国库。

  不错,长进多了,他原本已经做好打算,连这枚铜钱都得慷慨捐躯。

  「喏,奖赏你的。」少当几次冤大头,够她吃多少枣泥糕了。

  她怕脏了布,双手宝贝地抱在怀里头护着,很大爷地张嘴等人服侍。

  「……」得寸进尺了她!

  「快呀,我嘴酸。」

  「……是。」如今连喂食都得由他来,真的只差陪浴侍寝了。

  哎,借问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他更深刻体认到——忠仆难为?

  一脸心虚。

  他在灶边包着鲜肉汤圆,一边看顾灶上熬煮的红豆,适时拌个两下,而后,穆朝雨由灶边的小窗子冒出头来。「在忙呀?」

  这不是明知顾问吗?

  他回头瞥她,由那张脸读出的,就是极致鲜明的心虚味。

  「桌上有盘腌梅,李大婶家拿回来的。」以为她又嘴馋,想讨甜点吃了。

  李大婶家孤儿寡母的,许多事情不大方便,他偶尔会去帮些忙。方才去修完屋瓦回来,对方想答谢他,李大婶腌梅子的手艺极好,于是他便要了这盘蜜梅回来。

  有时,村子里哪户人家有些苦力活,他也会去协助,家境好的会给点酬金,若是家徒四壁,送盘腌梅他也会笑笑接纳,回来给她解解馋也很好。

  「不是啦!」

  「不是?」他以为,她只有讨甜食吃时才会出现那副结巴样。

  「呃……也没有不要,梅子可以等等再吃……我的意思是……我是说……我有事跟你商量……可以吗?」

  居然问他可不可以?

  他几乎要受宠若惊了。「什么事?」

  「那个……嗯……我刚刚去阿满姨那儿蹓跶,回来的路上……就是……」

  「小姐不妨直言。」

  「……我们可以养狗吗?」

  「狗?」对了,他想起「英年早逝」的宝宝,她挺念念不忘的,会想再养只狗也能理解。

  「这并不为难。」不过就是一碗剩饭,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困扰。

  「所以你是答应了?」平日一个铜钱都要绑上十来二十个结,没想到他会同意得如此干脆,她不禁有些意外。

  「对。」如果这能填补她失去宝宝的缺憾,他没有理由反对。

  「太好了,宝宝,快谢谢你的大恩人!」始终藏在身后的手移向前,她捧高掌上的小东西。

  他似乎……过于嘴快了……

  浥尘愣愣地与黑狗四目相对,思考这般心情到底算不算后悔。

  那绝对不是一方小角落、一碗小饭菜那么简单的事。他稍后绕到前院,帮忙安置家中新成员,也更加看清狗儿身上的灾情。

  它被削去了半边耳朵,一身的伤痕累累,简直就是饱受凌虐,一般人就算想养,也不会捡这样一只既残缺、状况又糟的狗。

  可,这不就是穆朝雨吗?从过去的癞痢狗、到他、再到眼前这只……总爱捡些伤伤残残、遭世人遗弃的人与畜,一颗心比谁都软。

  他叹上一口气,认了。

  在前院里替他们的新家人搭好小屋,再回头去帮她。

  她先替狗洗净一身脏污,再剃除伤处部分的毛发。可伤处着实不少,东一撮西一撮看了滑稽,索性全剃了。光溜溜的小肉球在她手中颤抖,看起来既可怜又无辜。

  他好笑地上前,正欲说些什么,抬眸瞧见她的摸样,呼吸一窒。

  方才替狗儿洗沐,碰疼了伤口的狗儿万般挣扎,数度从她手中逃脱,溅的她半身湿,薄透的衣装由微乱的襟口隐约勾勒出里头兜衣的摸样……这要教外人瞧见还得了!

  「我来,你进去换身衣裳。」

  「你会吗?」

  哪里不会?眼前这瓶瓶罐罐没人比他用得更上手了。

  于是,小肉球被包成了小白球。

  瞧见有个同伴走过与他以往相同的来时路,他顿时觉得——人生圆满了。

  原来这世上,他并不寂寞。

  浥尘破欣慰地如是想。

  于是,缺耳狗在他俩的照顾下,逐渐伤愈,能跑能跳,白天他俩去市集做生意,便把狗也带着,久了,倒也习惯那成日跟前跟后的狗影。

  她很宝,那只狗更宝,很能配合她的一堆蠢把戏,一人一狗对味儿,完全就是一对哥俩好。

  原以为她只是说说,没想到她似乎当真要把它训练成第二个宝宝,一会儿缩起四肢伪装成小球,一会儿摊平装死晒肚皮,常把来的客人逗得好乐,无心之举倒意外招揽了不少生意。

  在那过后没几日——

  「我——有事跟你商量。」

  「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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