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一个穷丑到极点的丑村姑能入大爷的眼,就算表小姐在这府里耗上个几年,大爷也一样不会睬你,倒不如识相点,赶紧出阁吧。」小弥讥刺着,瞧她脸色忽青忽白,觉得痛快了些。
「你这贱蹄子,信不信我要姑姑赶你走?」
「那可不成,奴婢签的是终生契,要是赶我走,亏的可是玉府。」她顿了顿,又道:「表小姐的身世也没什么了不得,打从十几年前来投亲,靠着玉府才能穿金戴银,没道理在正主子面前耀武扬威呀!」
「你!我晚一点就要姑姑赶你走!」艾秀缘说着,扭头就走。
小弥朝她扮了个鬼脸,弯下腰,把掉到木盒外的铜板捡进木盒里。
「小弥,别生气,我想秀缘应该是没恶意。」练凡柔声劝着。
「没恶意会特地把银两换成桐板?」
「可我真的有用途嘛。」她笑嘻嘻的,旋即像是想起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脸。「原来我真的长得很丑啊……原本我还以为我自己长得还不错。」
小弥赶忙解释,「不是,少夫人,我的意思是说……」
「呵呵,开玩笑的,咱们继续到厨房帮忙吧。」她抱着木盒往厨房走。
看着她的背影,小弥忍不住叹了口气,赶紧追上。
而,就在厨房外围的桃花树旁,有个人看得正兴味盎然。
「大爷,年爷到了。」
玉衡之懒懒的睨向徐知恩。「要他到房里等我。」
掌灯时分,翠呜水榭的探月亭里,正上演一出惊世大团圆剧。
探月亭,楼高两层,翘檐飞阁,面溪的一边设有雕栏,而对称的另三面则以屏风为饰,梁柱边上皆架上花架,搁置香炉或火炉,烧着茶水熏得满亭馨香。
大红灯笼缀满亭檐,就连邻近的小径亦点上灯,衬着夜间薄雾,透着一股梦境般的朦胧美。
一楼的亭内,有张八角石桌,此刻摆满广源楼大厨的拿手菜。
有滴酥水晶鲙、煎夹子、桂花鸭、金丝肚羹、旋索粉、玉碁子、两熟紫苏鱼,还有清淡的姜瓜粥、麻脑鸡皮、蒸蟹、醉虾……硬是摆满桌,菜色多得教人不知道先从哪样下手。
练凡不敢相信只是一顿晚餐,就搞出像满汉全席的阵仗般……是说,同桌用膳的,包括她在内,也不过就……她心里暗数着,艾夫人、二爷、秀缘、年爷……再加上玉衡之,不过就六个人,而厨房还在忙耶。
「大嫂,我大哥真的会来吗?」
闻言,她抬眼看着玉巽之,搔了搔脸。「应该差不多要到了吧……」她垂眼忖着,要是等一会他还不来,她就要去把他给激出来。
反正就她的观察,久病的人,不分年记,多少带点孩子气,到时候要是哄得不成,那就只好用激的,希望有效,否则……
偷偷瞧着已经入席的艾玉叶和艾秀缘,心想玉衡之要是不买帐,她就死定了。
「你到底是如何说服我大哥的?」玉巽之低问。
「呃……」看着他,突然发现他们真的是兄弟,尤其是那张唇……她不由得想到浴场的事,小脸倏地烧红。
「怎么了?怎么脸红成这样?是不是染上风寒了?」他抬手要抚上她的额。单纯而乐观的她,本来就让印象很好,如今知道她有心且努力化解他和大哥之间的嫌隙,对她更是感谢又欣赏。
「没事、没事。」她忙退开一步。这举动连她都觉得古怪,可是下意识地,她就是不想和他太靠近。「对了,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玉巽之见状,这才惊觉自己的举动逾了矩,立刻缩回手。「什么事?」他勾笑掩饰自己的莽撞。
「我在想,有没有办法在这小溪旁建一座许愿池。」练凡走到雕栏边,指着溪水。「不用太大,大概像浴池那么大就可以,引进溪水,这样会不会太麻烦?」
「许愿池?」
「嗯,我小时候,我父亲带我去过一个地方,那里有许愿池,人们会拿着铜板许下心愿,反身丢进许愿池里,只要丢中,心愿就会实现。」
多亏秀缘,才让她生出这个主意。
「有这种事?」玉巽之微扬起眉。
「当然,那是一种传说,不过只要愿意相信,或许就会成真。」心诚则灵,只要是能派上用场的,她都想试试。
玉巽之睇着练凡,忽然发现不过几天不见,她像脱胎换骨般,说起话来神采飞扬,仿佛连小脸都透着亮。
「不知道做许愿池会不会很麻烦?」她噘着嘴思索。
「应该……」
「怎么,你们两个这般闲情逸致在这儿赏溪?」
似笑非笑的沉嗓传来,练凡往右望去,咧开大大的笑脸。「爷儿,你来啦!」太好了,不管怎样,他终究是个守信的人。
开心之余,忽然发现,他穿着那件鸭绿黄锦袍,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长发束环,露出他瘦削却非常出色的脸庞,尤其那凝笑的眉眼,还有那笑起来非常迷人的唇……不爱控制的,脸又烧烫着。
真是的,她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忘掉那一幕。
「愿赌服输,不是吗?」他哼了声。
她的笑脸稍缓了他方才突生的不快。
「喏,你坐这儿。」练凡挽着他,挑了个临溪的位置。
玉衡之冷睨着她,瞧她一脸讨好,勉为其难将不快的心情暂且抛到一边,抬眼望向坐在对面的艾玉叶。
「二娘。」
他那唤声不带感情,甚至有几分不得不的虚应,但还是教艾玉红了眼眶。
「衡之。」她声嗓竟是微颤的。
他睇着她,视线调到已走到她身旁坐下的弟弟。
玉巽之一脸激动,却试着不形于色。
「巽之。」
「大哥。」他喉头一紧。
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大哥愿意再正视他,恢复儿时的手足情谊。
玉衡之看着两人的反应,脑海中响起练凡对他说过的话,要他走出房外,用他的眼、的心去判断……而她要他看的,就是这些?
十三年了,同住在一座宅邸,他却一直对他俩视而不见,他们的反应跟那些自己想像和旁人对他说的残恶嘴脸,完全无法连结在一起。
透过自己的眼,他向来坚信的想法有些动摇。
想着,不由得看向坐在身旁的练凡,却见她泪眼汪汪,像在感动什么,像开心得快哭了,又很努力地忍着。
「你跟人家激动什么?」他不觉莞尔。
「人家开心嘛。」她忍着泪笑咧嘴。
「要哭要笑,你挑一个好不好?」
「很难耶……」她已经很努力控制了。
玉衡之闻言,摇头失笑,想起自己还带了个人来,才懒懒地抬眼看向二娘和弟弟。
「不介意盛中和咱们一道用膳吧。」他往后头一指。
「人多热闹。」艾玉叶笑道:「好了,赶紧动筷吧,否则菜都要凉了。」
正当大伙准备要用膳时,坐在她另一侧的侄女忍不住开口了。
「大表哥。」艾秀缘笑得甜美,娇柔唤声几乎要酥人肺腑。
他扬眉望去,似笑非笑道:「你哪位?」
她霎时白了脸,尤其当她听到亭外有奴婢的偷笑声,脸上更是爬上一抹难堪的红潮。「我……我是秀缘啊,小时候我总是同二表哥跟在你身后跑。」她勉强自己笑着,边介绍自己。
玉衡之勾斜唇角。「秀缘是谁?」说着,问向身旁的练凡。「她是哪位,你可知道?」
练凡有些同情秀缘,心想他们真的是太久没见面,他才会把艾表妹给忘了。「爷儿,她是二娘的侄女秀缘,你不记得她了吗?」
唉,被遗忘是很痛苦的事呢。
「喔,原来是艾表妹。」玉衡之没啥歉意地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姑娘半路跑来认亲。」
艾秀缘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竟出言嘲讽她。
这些年,他谁都不见,可偶尔会允许她进房见他,不让姑姑知道……这不是代表着,她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然而,打从那乡下丫头来了之后,他再也不见她,如今更假装不认识她……
她沉着脸,以眼角偷觑着练凡。
是她吧,都是她的关系……
「大伙用膳吧。」艾玉叶赶紧出声缓颊,热络地招呼着。
「是啊、是啊。」练凡忙道,伸手便夹了鸭肉片。
「是啊、是啊,我知道你这馋鬼肯定是饿得受不了了。」玉衡之凉声道。
「我哪有。」她不禁佯恼瞪他,把鸭肉片往他碗一搁。「是要给你吃的。」
玉衡之黑眸微动,勾笑道:「真穷酸呐,竟要我啃鸭肉片,一点馅料、夹饼都不给?」
「咦?」她朝桌面看去,发现搁鸭肉片的盘子旁,还有一小叠饼皮和一小碟沾酱。
她瞧见了,却不知道要怎么动手。这和她在电视上看过的北京烤鸭有点像,可她只看过,并不知道那饼和鸭肉要怎么一块吃。
「大表哥何必为难她?她不过是从乡下地方来的村姑,怎会懂得如何品尝美食?」艾秀缘着,动作俐落地夹了饼皮包上鸭肉、抹上酱料,一气呵成地将成品送到玉衡之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