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也不瞧她一眼,迳自倾身,包起鸭肉饼,再送到练凡碗里。
「喏,知道你没尝过,瞧清楚我怎么做的没?」他似笑非笑地说。
「……」练凡万分惊诧他竟会在他人面前待她这么好。
「到底瞧清楚了没?」
「瞧清楚了。」他的动作不快且优雅,所以每个步骤,她都记住了。
「弄一个给我。」
她微偏着螓首。「可是你的碗里头已经有一个了。」
玉衡之不假思索地端起碗,往外一倒。「没了。」
这举动教艾秀缘倒抽了口气,难以置信他竟这般糟蹋她的心意,握筷的手微颤着,却又不能当场发作。
「你怎么可以这样?」练凡不快地低骂。
他微沉下脸。「怎么,难不成你认为我该吃下?」
「你就算不吃,也不该丢掉,可以给我吃啊。」她好难过,以前她身体状况最糟时,甚至只能吃些流质食物,她一直很羡慕可以大快朵颐的人,也最见不得人浪费食物。
玉衡之一愣,不禁低笑。「说的是,我都忘了这儿有个馋鬼。」
「我是就事论事,你以后不可以这么暴殄天物。」
「知道了。」他没好气地摆摆手。「我饿了,你还不赶紧替我备上一份?」
「以后真的不可以这么做。」练凡边说,边动手帮他包鸭肉饼。
「你怎么这么啰唆?」
「我哪是啰嗦?是要你记得。」话落,鸭肉饼已包好,搁进他的碗里。「喏,尝尝。」
玉衡之看她一眼。「你先吃。」
练凡没多想地夹起一尝,饼皮外酥内软,搭着酥嫩的鸭肉片和红烧芝麻酱,教她眼睛为之一亮。「好好吃,你吃吃看,真的好好吃。」
她忍不住摧促他。
玉衡之笑睇着她的吃相,才跟着尝了鸭肉饼。
其实他并不觉得这味道有多特别,可她心满意足的眉眼,就像尝到世间不可多得的美味,教他也觉得这鸭肉饼算是好吃的。
「还有,再尝尝这个吧。」练凡边吃,边将光是视觉上就觉得诱人的菜肴都夹入他的碗里。
「你也吃吧,我可没你那么馋。」
「我才不馋。」别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她馋,她会很不好意思。
「咱们来打赌吧,我吃一样你就吃一样,看看吃到最后,谁吃得多。」
「不要,你要是故意假装吃不下,我岂不是输了?」
「君子一言。」他道。
练凡看着他好半晌,努努嘴,伸出手,也拉着他的,勾着他的尾指。「驷马难追,骗人的是小狗。」
玉衡之微愣地看着,她那举措像是一并勾住他的心,让他的心微微悸动着。
「那就比赛开始了。」她笑道,放开手,往自个儿的碗里夹进同样多的菜,再笑睇着他。「快点吃啊。」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尾指,突然低笑出声。「好。」配着她那每尝一道菜就惊为天人的笑脸,竟也教他吃得津津有味。
而两人的互动,更是让在场所有人愣了好一会才开始动筷。
饭桌上,每个人各怀心思。
年盛中表情凝重,艾秀缘气恼难休,而艾玉叶则是神色复杂,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她怕,眼前的幸福极可能因为她的一念之差而化为泡影。
第八章 主啊,相公真爱欺负我
一顿晚膳吃吃喝喝,厨房还不所地上着菜,等吃到快一半时,丫鬟端上一盘膳食。
艾玉叶见状,忙道:「搁到大爷的面前。」
玉衡之垂眼望去,瞧见那饼,眸色微动。
「衡之,你已经很久没吃过髓饼了。」
练凡瞅着,发现那髓饼很像胡椒饼,就不知道包的是什么馅。「二娘,这饼有什么名堂?」她故意问道,希望能增加他们之间的互动。
艾玉叶一听便明白她的用意,不禁动容地笑眯眼。「这是髓饼,传统做法是包一些内脏,后来演变成包各式各样的内馅,得先蒸再烤,可以将汤汁锁在饼内,烤过之后,外皮极为酥香,咬在嘴里,酥脆鲜嫩极了。」
「真的?」
「衡之向来爱吃饼类,这道包着鲜肉的髓饼,是他以往最爱吃的。」
练凡赶忙夹了块髓饼到他碗里,又夹了一个到自己碗里。
玉衡之没动筷,有些意外二奶还记得他的喜好。
而他,打从病后,就再也没尝过这饼,连什么味道都不记得。
她记得这些……是心计,抑或是打从内心视他为子?
忖着,眼角余光瞥见那嘴馋的丫头夹了髓饼便要尝,他要阻止已不及,随着她大口咬下,肉馅的汤汁喷出,烫着了嘴。
「你这馋鬼,刚刚没听二娘说里头是有汤汁的吗?」他恼道,动手抬起她的下巴,就见她的唇上布满汤汁,泛着油光,显得润泽诱人,她不由得想起下午在浴场吻她的滋味。
「大哥,先替大嫂抹药吧。」玉巽之建议道。
「痛……」练凡可怜兮兮地扁起嘴说:「不用药啦,用手巾沾水敷一下就可以了。」
「取水来。」玉衡之哑声吩咐着徐知恩。
「是。」
徐知恩离去,守在亭外的小弥赶紧抽出手巾,等着徐知恩将水打来。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嘴馋。」
「人家不知道这么烫嘛……可是真的很好吃……」
玉衡之没好气地看着她,发现她的唇开始有点红肿。「用水敷就成了吗?」
「嗯,有冰块更好,不过应该是不需要用到冰块……因为要是敷过头的话,嘴唇会肿起来的。」
「是吗?那是非得弄点冰块帮你敷不可了。」回头,瞧见徐知恩已经提着水桶而来,他启唇道:「知恩,去拿……」
话未完,柔软的触感捂上他的唇,他微愕地看向她。
「不用了。」练凡忙道。
玉衡之瞅着她。这个丫头总有出人意表的举动,而且每每都能影响到他。
「偏要。」他的唇勾笑得恶劣,拉下她的手,喊道:「知恩,去拿冰块。」
徐知恩和正在浸湿手巾的小弥闻言一愣,但他还是乖乖去拿冰块了。
「就跟你说不用,你还……」练凡哀怨地看着他。
小弥拿着浸湿的手巾走来,轻敷在她的唇上。
「我这个人,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既然你用冰块帮我解了热,那我肯定是要同等回报。」他说得义正词严,但听在练凡耳里,只觉得他是在报仇不是在报恩。
「冰块是卫大夫的主意。」真的不关她的事啊。
玉衡之哪管是谁的主意,横竖全算在她头上。「还有,我要趁现在多吃一点,待会不管我吃了多少,你就得吃多少,否则……」他顿了下,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少一样,我就要吻你一下。」
练凡瞪大水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她的脸烧烫着,直比桌上烫熟的醉虾还要红。
「少夫人,怎么脸突然红成这样?该不是病了吧。」小弥紧张的抚上她的额,却发现她并没有发烧。
「不是……」她嗫嚅道。
想起玉衡之的警告,她的心跳得好快,胸口有点发痛却不难受,虽然让人很难为情,可是……一点也不讨厌。
最终战绩,练凡惨败。
玉衡之共吃了三十样菜外加两块髓饼而拔得头筹,尾指轻勾着她回房。
但就在两人刚进房时,外头便传来敲门声。
「进来。」玉衡之不耐道。
练凡松了口气,赶忙走到桌边坐下,瞧见桌上放了匹绿底印花布,布匹细腻柔滑,教她忍不住一再轻抚,眼角余光瞥见旁边还搁着两三本帐簿,其中有一本还是打开的。
她趁机多看几眼,并不是想知道里面什么内容,而是想确定自己认识的字和这儿的字是否一样。
庆幸的是,字迹是潦草了些,但字是通用的,不过……像是看见什么艰深难解的数学题目,她计算着攒眉。
「爷儿,我来拿帐簿。」进房的是年盛中,一瞧她正看着帐簿,走上前,温声问着,「少夫人在瞧什么?这可不是话本,能给少夫人解闷的。」
他话里藏着讽意,毕竟在都阗王朝,识字的女人并不多,就是一些名门千金,也顶多是看些通俗小说解闷,深奥点的文章就看不懂了,更遑论是她这种村姑。
这话听在玉衡之耳里,不知怎地,就觉得有点刺耳。
「嗯……这当然不是话本,我看得懂这是帐薄。」练凡压根没听出弦外之音,有点羞涩道。
年盛中闻言微愕。「少夫人看得懂帐簿?」他问着,看向玉衡之,仿佛在提醒他,该防备她。
但玉衡之却是不以为意,低声问他,「练凡,你也看得懂帐簿?」
「我也不确定我看不看得懂……但我觉得这里怪怪的。」她低吟着。
年盛中心头一惊,动手想要抽起她正在看的帐簿时,玉衡之凉道:「拿过来我看看。」
「喔。」练凡没心眼地拿起帐簿,年盛中收回手,赶紧跟过去。
「哪儿怪怪的?」玉衡之问。
虽然盛中固定一月两次会将帐簿带来,但他向来不看,除了是信任盛中外,更因为之前的他光是要对抗病魔,就耗费体力,哪来多余的精神对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