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弥无力地垂下肩,不懂她为何凡事都能想得如此乐观。
事实明明就跟她想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外头在吵什么?」
小弥立刻回头福身道:「徐总管。」
徐记恩一踏出主屋,瞧见是她们主仆二人,眼中流露一丝不耐。「好好的玲珑阁不待,跑到这儿想做什么?」
语气也是明显的不悦和不屑。
小弥忍不住暗骂,都是这个不懂事的少夫人累得她挨骂。
而练凡已走向前问:「徐总管,我想见相公。」
「少夫人,大爷身子不适,不见人。」他撇撇嘴,已经尽力把话说得委婉。
「他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少夫人知道这事……是想做什么?」徐记恩微眯起眼。
「没要做什么,只是想知道他的病情……因为我刚刚在厨房遇到小婉她们,说是要熬药,所以我——」
「少夫人为什么会在厨房?」他沉声打断她未竟的话,质问着小弥。
「我……」
「徐总管,你别骂小弥,是我要……」
「少夫人,我们回去吧。」小弥扯着她走,就怕她道出她要她洗菜的事。
虽然徐总管是大爷的人,可对待犯事的下人是一律重罚的。
「可是我……」
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小弥硬是拖着她走。
看着两人走远,徐记恩才又蹙回主屋,进入寝房。
「爷儿,人已经走了。」
寝房里,有两名男子,一个长发未束地倚靠在床柱,一个则坐在床对面椅子上。
「她来这里做什么?」靠在床柱的男人,尽管一脸病容,但五官俊美,微勾的唇噙着淡淡邪气。
「说是在厨房遇到熬药的小蜿她们,便想来看看你,又问你是什么病情。」徐记恩一五一十地回道。
男人闻言,微扬起眉。
「爷儿,说不准冲喜只是个幌子,她其实是艾夫人的眼线,想要知晓爷儿的病情,恐怕居心叵测。」开口的是坐在床对面的男人,长相斯文,带着浓浓书卷气。
「盛中,你认为二娘是想利用她来打探我的病情,好知道我还能活多久?」男人摇头失笑。
那个傻气的姑娘若是二娘的眼线,那么要不是他眼睛糊了,看走眼,就是二娘的脑袋糊了,找错人。
「爷儿,总要防备呀,二房虎视眈眈,等着将玉府产业一口吞下,否则好端端的,怎会强硬地替爷儿找了这门亲事?」年盛中沉吟着,斯文面貌闪过一丝冷厉。「其中必定有诈。」
「是啊,爷儿,我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徐记恩义慎填膺,俨然当二房的人都是牛鬼蛇神。
男人没回答,直到丫鬟端着熬好的药进房。
「爷儿,刚刚咱们去厨房熬药时,竟瞧见小弥要少夫人蹲在地上洗菜呢。」冬儿一进房就迫不及待将这事道出。
男人微扬起眉,笑得颇玩味。
「真有此事?」徐记恩皱眉。
「真的,小弥就双手环胸地看着少夫人洗菜,结果少夫人还护着小弥,说是她要小弥教她洗菜……」冬儿说着,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肯定以为自己还是个村姑呢,样样都得自个儿来。」
「小弥竟敢以下犯上,回头非好好责罚她不可。」徐记恩恼道。
尽管玉府里,大房二房壁垒分明,但他统管所有的下人,是绝不允许下人造次的。
「记恩,别恼,说不定这正是对方的计谋,要让人以为少夫人跟艾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是插手,就正中其下怀。」年盛中不急不躁的提醒他。
「是这样吗?
「很难说。」
徐记恩正要说什么时,床右手边的书架往旁移动,露出一条暗道,走出一个人来。「爷儿,我把马队的帐簿都给收回了。」
男人是徐记恩的胞弟徐知恩,和兄长的面貌大相迳庭,宽额方脸外搭眯眯眼,一张使不了坏的憨厚脸,从小跟在玉府大少爷身边,这几年更充当他的双腿,到各行号收取帐薄,深知城内一些卖的交易消息。
如果说徐记恩主内,那他就是玉衡之对外的重要左右手,更兼之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这条暗道存在已久,徐知恩常由此出入方便行事。
「拿给年爷。」男人朝药碗吹着气。
徐知恩立刻将一叠帐簿交到年盛中手中。
「爷儿,我先回去点算帐目。」
男人摆摆手,随即继续喝着药。
「爷儿,好点了没?」徐知恩关心问着,很自然地站到床边。
「死不了。」他哼笑着。
「爷儿,别说晦气话。」徐记恩大皱其眉。
男人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他,玉衡之,玉府的大当家,十三年前和二弟比试武术被刺伤胸口,在喝下二房送来的汤药后,心脉严重受创,从此落下宿疾,每逢气候变化时,总是胸痛咳个不停,这病让他死不了却也好不足,导致他长年只能待在自个儿院落。
玉府做牲口买卖已几代的历史,所驯养的赤目马,是宫中和邻国都争相购买的马种。到了他爹掌管时,更是开发马队,护送其他商贾的货物到邻国,或者是都阗王朝本身的南北货线。
然而,就在他受伤后没多久,他爹娘押北上,原是打算前往北方延请一位神医为他医治,却在路上遭到山贼杀害,从此二房便企图掌握玉府产业。
庆幸的是,爹娘出行之前,将商铺大印交到他手中,才保住他玉家产业没落到二房手中。
这些年来,他尽管足不出户,却靠着身边的人,掌控着产业的运作。
好比年盛中,是他表哥,更是他最倚赖的总帐房,而他贴身侍徐知恩充当他的双脚在外走动。
如此多年,他和二房一直和什相处,直到今年,二娘以冲喜为由,自作主张替他迎紧了姑娘,这一点让他极为不满。
可是那丫头……玉衡之垂下长睫,回想她乖乖蹲下身洗脸的傻样,唇角不禁漾开笑意。
「爷儿,你在笑什么?」徐知恩不解地问着。
玉衡之笑而不答。
这捉弄人的趣味,他只想自己品尝。
第三章 主啊,难道妻子也算外人?
当晚,练凡辗转难眠。
虽然小弥不断地跟她解释,她的相公病重,所以不见人,但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隔天一早,起床之后,虽然洗脸水还是小弥打来的,但她还是自己洗脸,学着如何穿上那繁琐的衣裳,甚至学着如何挽发,戴上二娘送给她的金钗。
尽管头发挽得零零落落,但这好歹是头一回的成果。
而小弥只是淡淡瞥她一眼,由着她开心,懒得替她处理。
用过早膳之后,她忍不住问:「小弥,我可以去探视大爷吗?」
「少夫人,我说过了,只有大爷差人通知,你才能过去,否则要是惹得大爷心情不好,影响了病体,这罪状恐怕连你也担当不起。」小弥面无表情地说。
一次把话说死,省得她老是烦人。
只是她实在怀疑,这个少夫人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的连不受欢迎的眼神都看不懂?昨天瞧徐总管那张脸,就该知道她非常不受欢迎,不该再自取其辱。
「喔……」练凡有些失望地垂下脸,眼角余光瞥见贴身丫鬟抱着一只竹篓往外走,她好奇地问着,「小弥,你要去哪?」
小弥瞧也没瞧她一眼,「洗衣服。」
「我也要洗。」
小弥本想好好教训她一顿,要她别蠢得真把自己当丫鬟,但想法一转,要是她一道去洗衣服,她就不会偷偷又摸到隔壁院落去。
便没答应也没反对地往外走。
练凡见状,赶忙跟在她身后。
踏出玲珑阁,小弥往左边走去,石板广场上,有一口井。将竹篓搁下,她先打了桶水,将衣裳浸泡在桶里,然后再拿起摆在井边的木盒,取出一颗鸡蛋大小的皂球。
练凡仔细盯着她的动作,看她如何洗衣,一见她拿出的是自个儿的衣裳,她立刻蹲到她身旁。
「我洗洗看。」
小弥没搭腔,由着她笨拙地洗着。
练凡洗着,忽然想到一件事,侧眼看着她,笑得一脸抱歉。「小弥,对不起,我害你被误会了。」
「嗄?」小弥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就是昨天……大爷的丫鬟以为你在欺负我……不过,你别担心,要是有人误会你,我会好好解释的。」
小弥傻眼极了。
哪来的误会?她就是在欺负她啊!
「对不起,下次你教我的时候,我一定会注意有没有人来。」
看她握拳一脸保证的模样,小弥有些啼笑皆非,然而心底却酸酸的。
曾几何时,有谁在乎过她的心情?当下人的,想好过一点,就得有点心眼,要懂察观色。
可是少夫人……真是个怪姑娘。
「哎呀,咱们少夫人竟然在洗衣服呢。」
听到声音,练凡抬眼望去,笑道:「嗯,我没洗过,正请人弥教我呢。」她主动解释,她盼她们别再误会小弥。
和小婉对看一眼,冬儿索性将抱在怀里的竹篓搁在你旁边。「既然少夫人这么爱洗,干脆就连大爷的衣袍一起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