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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圆楼规视你储放的茶货呢,我刻意不让他跟上山的。”丈夫那曲老调等晚上再弹,她有事要先问他,只是意外多了个人。“这位姑娘是?”

  “她就是你找了两年多的人,名叫杜晴蜜。”蒋负谦将前因后果简短地说了一遍。而他用猜的也能明白姊姊来意为何,便主动托出请姊夫担造他在福州德宁成亲的事情经过。

  “龙夫人万福。”杜晴蜜顶着憨笑,搔头问安。

  “啊,我想起来了,原来就是你啊!”蒋舒月豁然抚掌,她记得这颗小小包子。“真没见过像你这般固执的人,都说没欠条了还硬要送钱上门。好吧,既然你想还就让你还,反正在我弟弟这儿,不怕你受委屈。负谦,借一步说话。”

  “好,你先坐着。”蒋负谦安顿好杜晴蜜后,才跟着蒋舒月走到几步远外,跟她换了位置。“你站里面点儿,别晒到日头。”

  “行了,姊姊知道你体贴。”不管到哪儿都是她的好弟弟,“跟你说正经的,我替你问了几门亲事,也讨了画像,但我想……你不如就娶了晴蜜吧。”

  “你在说什么?”蒋负谦看了杜晴蜜一眼,不管有或没有,都觉得她正竖直了耳朵在听。“她会听见的,万一当真就糟了。”

  “哪里不好?我觉得顶好。”蒋舒月也回头看了看杜晴蜜,她对弟媳唯一的要求便是负谦喜欢就好。“虽然你请君奕圆谎是防患未然,终究是误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就算大伙儿知道是假的,也没人敢动晴蜜的主意,她能让你付出到这种程度,说你对她没意思,螃蟹都能直着走了。”

  负谦替晴蜜清理创口时的细心柔意,她看得一清二楚,如果没有意思,怎么会出现这种令人误会的举动?她想负谦应该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是自然而然流露的吧。再说,帮忙晴蜜的办法百百种,没必要以假夫妻的身分诓骗那对母子,为了圆一个谎,再编千千万万个谎。纵然没时间与对方相耗,以负谦现今的能力,请讼师不是问题,直接送官府就可以脱身了不是?

  “误了她的名声吗?”蒋负谦喃喃自语,难道一开始他就抱持着先据地为王的念头才——他捂住嘴,闭目沈眉,原来他是这么糟糕的人。

  难怪他会突然抱住晴蜜,脱口唤她“爱妻”;难怪他会主动抛出差事引她上钩钩,把她带回鸣台山;难怪他会为了她对阿正、阿贵的称谓生气,甚至动用权才将两人调回圆楼;难怪他会关心她吃饭、关心她用度、亲自指点她采茶、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有人进到鸣台山好几年了,还没机会进圆楼挑茶,她来不到两个月,他就迫不及待想教会她,慢慢放到离他近一点的位置。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源自于两个字——

  占有!

  曾几何时,对她的占有已经这么满了?既然厘清了最原始的欲|望,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理了理情绪才开口,“你也要问她愿不愿意,别看她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骨子里其实倔得很。”

  看来他是招了。蒋舒月抿唇一笑,心情乐活得很,“问问不就知道了?”

  坐在原地,杜晴蜜绞紧十指,膝盖已经不疼了,因为心中蔓延开来的痛楚让她无暇顾及,只懂大口喘气,舒缓胸口的冲击。

  她知道公子对她没意思,亲耳听见时却像被判了死刊,有种活不了的恐惧。

  她会听见的,万一当真就糟了。

  早知道就不细听他们在说什么了,何苦自寻烦恼?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当真?她从头到尾保持距离,自认没有过腧矩的行为,凭什么以为她会当真?

  杜晴蜜气都上来了,蒋负谦肯娶她,她还不一定肯嫁呢!

  “晴蜜?晴蜜?脚很疼吗?”脸色铁青成这样,还咬着下唇,像是在忍痛一般。蒋负谦轻拍她紧绞的素手,再拿起斗笠为她的膝盖搧凉,想借此镇痛。

  杜晴蜜一回神,蒋负谦仅在咫尺,一股委屈冒上头,抽着鼻子想跟他说——“放心,我才不会缠着你”,嘴张了好几回就是发不出声音,能说话的时候,又被人抢白,而且是道午夜梦回间听闻会把她活活叮醒的声音——

  “蒋负谦、杜晴蜜!你们两个快给我出来!”油行老妇还在上山坡道,没见着人,声音就先嚷得半山响。

  她浩浩荡荡地带了一群壮丁,为首就是她儿子,看见蒋负谦时,怒气冲冲的她,嘴里好像快冒出尖牙了。

  “我问过了,你无妻无子,孑然一身,还敢骗我说晴蜜是你的妻子?今天不把晴蜜交出来,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油行老妇一挥手,三十名壮丁一字排开,把茶山的出入口挡了起来。

  “谁说我骗你来着?我回来这里制茶不过才两年多,旁人见我来去一人,自然认定我无妻无子,我不说,谁知道我在福州拜过堂、成过亲?你若不信,大可到福州宁德胡麻巷的永德船行探问,我就是在此处设宴,晴蜜的父亲还是里头的船夫。”蒋负谦不见惧意,迎上油行老妇,利眼一扫她身后的壮丁。“如果你聘来的人胆子够大,最好把我们鸣台山上的人全杀了,否则上天下地,必定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蒋负谦说到做到。”

  “你休想成肋我!骗了我这么多次,再相信你我就是傻子!让开,今天我一定要带晴蜜回去!”油行老妇走到哪儿,蒋负谦就拦到哪儿。“你们还在等什么?快点把他架开,把坐在树下的女子给我绑回来!”

  蒋负谦冷眼一瞪。“看看你们周遭,所及之处都是我的地盘,除非你们有万贯家财可以跟我耗,否则劝你们最好作罢下山,我可以当作没这回事。”

  三十名壮丁本想动手,听他这么一说,纷纷你看我、我看你,无人敢轻举妄动。

  “唆,那个谁……搬生茶的那位大哥,对,就是你。”蒋舒月朝茶园唤人,笑容甜美,是在场除了蒋负谦外,唯一不受油行阵仗影响的人。“麻烦你从另一处下山报官,说有人来强掳鸣茶茶号的人,当家蒋负谦更被人架着威胁,说要打得他满地找牙。如果他们追着你不放,就朝圆楼大声喊救命,我想里面应该有六、七十个人跑不掉,我们还是有赢面。”

  在山上长大的人嗓门特别清亮,她初来鸣台山看茶园时,连个五十来岁的茶农老妇在半山腰喊人吃饭的声响,传上来都字字清晰,中气十足,令她诧异不已。据说年轻男女喝山歌传情,可以从这座山传到那座山,厉害得很。

  “茶号当家又如何?老娘背后千亩地!你算哪根葱?想威胁我还早得很呢!这次我不会再上当了!”老妇指着蒋负谦。“给我打,回去一人加二十两!”

  “千亩地就敢来叫嚣,这天地要颠倒了吧?我弟弟名下的『茶山』可不止这一座,就算你的千亩地都在鱼米之乡,恐怕也惹不起吧?再说,我们的茶叶可是有供到北方当军资的,光人脉也压死你!”敢来踩负谦的地盘,还想抢她弟媳?她蒋舒月可不是吃素的!“你们帮我把这对母子绑起来,我一人给你们一百两!”

  “姊姊,好了,消消气吧,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姊姊个性护短,谁动了她的人,她就跟谁没完,虽然对他挺受用的,不过此事不该由她出头。“我一直不想动粗,不然命人朝圆楼一呼,近百名壮丁不消一刻就能包围你们,一人加五十两我都出得起。晴蜜就是念在你曾供她吃住的分上,才不与你计较,否则我怎么可能放过你?但这回不能再姑息你们了。唤人上来,先教训他们一顿再报官吧!”

  老妇带上来的壮汉们听到这句话,面面相觑,各使眼色,没一会儿工夫就全跑得不见人影了。他们不过是普通的抽工或庄稼汉,老妇说只要站在她身后助阵,什么事都不用做就能得五两,上了山才知道是趟捋虎须的苦差事,真帮她打人,别说二十两,再多十倍都是听得到,但看不到、用不到的虚无钱,不跑的是蠢蛋。

  “等等!你们给我回来——”可恶,一群没用的家伙!老妇眼看浩荡一群人只剩她跟儿子,深知此刻摸着鼻子离开就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了,因为就算报官请王法定夺,她也没有赢面,为了儿子的将来,她只能赖皮了。“我不管我不管,晴蜜是我买回来的,她是我家的媳妇,你把她还给我!”

  老妇赖在地上哭喊,又是挥手又是蹬腿的,死赖着不走,非得讨个说法不可。一哭二闹三上吊,蒋负谦对这种方式相当无语,请了几名才气比较大的采茶妇人把她架下山。杜晴蜜见老妇发了狂似地喊着她的名字,实在不忍见上了年纪又待她好过的妇人如此落魄,挺可怜的,就开口劝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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