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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蒋负谦走过绿芽身旁时,她说话了。

  “我嫁。”抱着破釜沈舟的决心,就当弥补她做错的一切,成为龙君奕安排在蒋英华身边的眼线。“我愿意嫁给蒋英华,请龙夫人替我修书给令堂。”

  绿芽的转变令大伙儿瞠目结舌,尤其是开这头的蒋舒月,突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她只是举例呀!

  “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终身大事,不能儿戏的。”阿你陀佛,罪过罪过,她就算吃斋念佛七七四十九天都无法消此口业啊!天呀,蒋舒月简直要疯了。不过还是得镇定,不能让人看笑话。她转向一旁,吩咐道:“秋蝉,去后院清间女眷房出来让绿芽暂住,顺便派个人给她差遣。”

  她想不出其他有力的办法解决绿芽的事,又不能放她出府,一旦让她重新跟蒋英华接触上,谁知道又要兴起几道风雨?只好先把她留下再作定夺了。

  “是。”多年主仆,秋蝉岂会不明白蒋舒月的意思?美其名是供人差遣,实际上是为了监视绿芽的行动,她自然会找个高壮又有才的丫里。

  蒋负谦只是留步看了一眼,绿芽要作什么决定,那都是她的事。不知为何,他心头乱糟糟的,比遇上绿芽拦路更让他觉得不舒服,直觉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脚步不停,不等蒋舒月或龙君奕有何吩咐或想商讨的地方,像枝疾射而出的利箭,笔直往前行。

  阿水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蒋负谦的宅子外来回踱步,不时在掌心上砸拳,口中念念有词,慌乱而无章法。

  “阿水婶?”蒋负谦才刚转进巷子就瞧见她像只无头苍绳似的,心头顿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快跑迎上。“晴蜜是不是出事了?”

  阿水婶一听到他的声音,像老鼠见着猫般,拔腿就想跑,跨出两步心想不成,才又讪讪地转了回来。

  这口,她该怎么开啊?

  “你怎么没在家里陪晴蜜?她是人不舒服吗?”蒋负谦见她不说,应该是怕被责骂,未多加理会便进了门。可他找连每间房,连后院瓜棚都不放过,就是没见到任何人影,于是他又来到前院询问阿水婶。“晴蜜人呢?她去哪儿了?”

  “我……我也不知道呀……”阿水婶急得都哭了,在蒋负谦回来之前,她把整条东街都翻过一遥了。“我只是出门买吃的,回来……回来她就不见了!”

  “好端端的人会不见?你休想唬弄过去!快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又跟晴蜜说了什么浑话?”蒋负谦气得双眼通红。晴蜜有孕后,最远走到巷子口就折回来了,而且都是有人陪她才会出去透透风,怎么可能趁阿水婶不在时独自出门?这明明……明明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她肚子已经好几个月了,不可能离家出走折腾自己。

  “我哪有跟她说什么浑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晴蜜她、她是亲耳听见你跟静红的对话,气得说要到我那里住几天,我还帮她打包了些衣服跟钱呢……”东西她全带走了,只留了二两银子在她床铺上,天崩地裂都不足以形容她当下的心情。该怎么跟人家交代?她本意不是要拆散他们夫妻呀!

  “亲耳听见?你们上街了?没有你指使,晴蜜会出门吗?晴蜜会知道静红吗?而且根本没有静红这个人,她是龙家几年前逃离的丫鬟绿芽!你不知前不知后就编了一套子虚乌有的事把晴蜜气离我身边,你得意了吗?开心了吗?”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他早就伸手掐死阿水婶,让这世间少了个祸害,可以干净干净。

  晴蜜是打定主意要离开他的,他究竟哪里做得不好?还是晴蜜自始至终对他仍存有疑问?不,在阿水婶来帮佣之前,他们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存在这问题!

  他总算体悟何谓千金难买良邻,之前他跟姊姊搬出龙家暂住此地时,阿水婶似乎还没搬来,如果知道隔壁住了这个妖魔鬼怪,他才不会买下这间宅子!

  “你看我哪里开心了?晴蜜不见我也着急呀!她挺了颗大肚子能去哪儿……”明明是他自己处理不好,还怪到她头上来!阿水婶委屈极了。

  “你还真敢说,下回你在道人是非之前,最好想想会造成什么后果,别逼走了你儿子跟我妻子后,还要再去害别人!”

  蒋负谦甩袍离开,准备到驿馆请人帮忙找寻晴蜜的下落,不想再浪费口舌跟一个听不进去的人面红耳赤地争着。

  “我哪里逼走我儿子?他是到邻村工作,每个月都会回来看我一次!如果晴蜜愿意替他在龙升行安插差事,他早就搬回来了!”她最气的就是蒋负谦频频咬定儿子是她逼走的。天下父母,谁不想跟孩子住?可孩子大了,翅磅硬了想飞,难不成还造笼把他关起来吗?

  “你还真是养了公鸡嫌她不会生蛋,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气在头上,蒋负谦也顾不得择话了。“在晴蜜说要雇用你时,我就派人探过你的底了。你儿子把旧居卖掉,在东街换了间新屠,你以为是生了孩子怕房间不够才换屋,殊不知是你儿子受不了你四处找人说嘴媳妇的不是,说她跟其他男人眉来眼去、不懂避嫌!不管你媳妇多努力,你总有办法挑出毛病来,连个锅子不见都跟都人说她贼手拿回娘家用了,你儿子劝说多回无效,才借口搬到都村工作,让耳根子清静,让家里太平!晴蜜因为经历过丧母之痛,见不得跟她母亲年岁差不多的人日子难过,才可怜你,聘你过来帮忙,你怎么就是学不了乖,非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不可?不说你是会死吗?日子过得太平稳你不甘心吗?”

  阿水婶被骂得无从招架,想回嘴都找不到地方,以前向邻人数落且觉得有理的事,如今从蒋负谦的嘴里说出来,真有种无事造谣、惹是生非的感觉。

  蒋负嫌不想同她废话太多,阿水婶不是重点,他得好好想想晴蜜会上哪儿去。虽然她在省城住了一段时间,但巷弄街道什么的都不熟,更不用说左邻什么村,右近什么镇,他该如何找起?

  更教他头疼的是——晴蜜是路痴,说不定连她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清楚!

  为了找寻杜晴蜜的下落,蒋负谦几乎不顾鸣茶,应该是说想顾也没心力、没时间。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小歇之外,起码有十个时辰在外头奔波找人。

  他怕晴蜜不闹脾气想回家时,他却不在,所以每天他都会回去跟晴蜜单独厮守、就他们俩的家候着,想着两人相处的时光,常常不知不觉睁眼到天亮,洗把脸又继续出去找人。

  只要有消息,不管可不可靠,无法一天来回的距离,花再多钱他都会请人过去确定,为了刺激其他人帮忙寻找,他还在省城贴满寻人红单,大方给出五百两的奖赏,不少人放下工作、放下锄头,就是为了赚这笔钱,连官府都惊动了。

  为什么动用这么多人力,还是找不到晴蜜……不管如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会放弃,一辈子都不会放弃的。

  蒋舒月见他这般折磨自己实在心疼,却又无法劝阻他收手,如果今天下落不明的人是龙君奕,她也会像负谦一样发了狂似地翻找。为了让他无后顾之忧,许久不理鸣茶事务的她开始接手联络,跟进制茶的事。本想留下秋蝉打理他的生活琐事,却被他严厉回拒。

  “我不想坏了秋蝉的名声,更不想让晴蜜误会得更严重。家里少了她,马上就补了个人进来,是我也会心死的。”

  蒋负谦这样说,蒋舒月只好答应,再派人每天过来巡看,送点饭菜什么的。

  找了一个多月,过了个悲凄而无人味的新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就蒋负谦的宅子连门口的春联都没翻新,仍然贴着经过雨水洗刷而变得粉白的破旧春联,前院艳紫荆即便开得亮丽,深紫带香味,依旧有不少枯老的花瓣飘然落地,随着冷风遍布整个门庭,无人清扫,落得好像荒宅一般。

  阿水婶因为良心过意不去,常常来打扫,蒋负谦见她一回赶一回,最后她也不来了,每天都到外头帮忙打探杜晴蜜的消息还比较实在些。

  某日,蒋负谦施着沉重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灰暗双阵立刻瞠亮,写满不可置信。晴蜜并没有回来,然而在大门门坎中间,却摆着一颗刺眼的泥巴团!

  他上前抄起泥巴团,使劲拚开,里头是包着三百文钱的油纸,未涂油的那面纸,歪歪料料地写着他的名字——蒋负谦。头重脚轻,左倾右斜,看得出来是个初拿笔的生人写下的字,直觉告诉他,这是晴蜜学写他的名字。

  “晴蜜!晴蜜——我知道你回来了,我求你出来,让我看一眼你是不是过得好,有没有吃饱穿暖?晴蜜——晴蜜……不要对我这么狠心……”蒋负谦骤倒在地,连日来的折磨将他伟岸的身影削薄了,像一扇颓败的木门终受不住风西摧残,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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