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分钟时间,原本热闹的酒吧一个人都不剩。
「时间还早,打烊我一个人没问题。」酒保一脸笑出来的表情,看着脸色很复杂的诺顿,打趣道:「诺顿,身为男人,你该去保护女人和小孩了。」
诺顿瞪他一眼,酒保立刻收敛,转身去收拾了,吧台只剩下诺顿和艾许大眼瞪小眼。
「走吧。」诺顿知道这小子非常顽固,当艾许认定了一件事情,他就会一直坚持下去,谁也扭转不了他的想法。
比如说,他到现在还是觉得他的父母会回来找他,他们只是忘记喊他上车,也仍觉得卞珏现在住的房子是他的家,就算换了房客,那还是他的家。
现在,诺顿在艾许脸上看见马都拉不动的执拗。
「我若不答应,你打算在这坐到天亮,对吧?」诺顿叹了一口气,败阵。
「没错。」
「如果让你再多待一分钟,我相信卞珏会杀过来,把我剁成碎片。」诺顿无奈地看着他的小兄弟艾许。
「对。」艾许想到卞珏指导那些个头比他大的孩子写作业时,神情十分严厉,她在马背上的英姿凛然——他当然看过,下课之后偷偷到诺顿的马场看马,是小镇上的孩子们最大的乐趣。
然而卞珏对他很温柔,他很喜欢那个女人,想到一开始对她的粗鲁无礼,艾许就感觉很愧疚。所以他现在要补偿她!
「所以我除了听话之外,没有别的方法了。走吧,让我洗澡,然后打个电话给卞珏,告诉她你在我这里。」
「不用麻烦。」卞珏一头湿发没有擦干,站在诺顿的酒吧门口,脸上有着惊疑后的镇定。「艾许,你吓坏我了,我以为你不见了。」
没有温柔的笑语,她走向艾许,严正表示他的行为带给她的感受。「我以为有人闯进来把你带走,即使我的住处跟酒吧只要过个马路就到了,你也不可以一个人在深夜离开,绝对不可以!」她把小男孩的身体扳过来,一字一句对他说。
感觉到她的担心,艾许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低头说:「对不起,我觉得我若告诉你我想做的事情,你一定会拒绝,但是我一定要这么做……让你担心我很抱歉,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请你不要讨厌我。」
「傻孩子。」卞珏听他坦率的道歉了,哪里还会再生他的气,转眼,又换回艾许喜欢的温和笑脸。「我喜欢勇于认错的小孩,最喜欢了。好了,现在你该告诉我,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让你不顾危险,深夜还来酒吧找诺顿?是早上的事?」
卞珏想,有可能是早上他被小朋友欺负,想找人倾诉。当男孩子被欺负了,通常不会找妈妈哭诉,会找强而有力的父亲、长辈寻求协助。
「早上有发生什么事吗?」艾许早就忘光光了,他笑得很可爱,对卞珏说:「我来找诺顿,他是男人。」
「我知道他的性别。」
「他可以保护你啊!」艾许快乐地说,像是能找到人代替他保护卞珏,让他很是兴奋欢喜。「等我长大变成男人后,就不需要诺顿了。」
卞珏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一楞,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把头转向一脸无奈的诺顿,试探问:「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就是你想的那样。」诺顿两手一摊回答。
「你答应了?」她不敢相信。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张脸,你说是吧?这个说客是最强的——所以,我得先去洗个澡。」诺顿停顿,看见她没有吹干的头发,想她是急着找艾许,只套了衣服就出来,没能来得及顾及。「我很快,等一会儿就好,我先拿吹风机给你。」
诺顿把他们带到他位于酒吧后方的住处,给卞珏吹风机,再给艾许一杯温牛奶,自己则上了二楼,准备洗澡去。
卞珏拿着他的吹风机,还是一脸不敢相信,艾许来这里要诺顿保护她,而他答应了!
刚才甚至提起他到她住处过夜的事情,像他会在艾许和她房间的走廊打地铺……
「诺顿。」卞珏喊住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态度会差这么多?
他不恨她了吗?
「珏,诺顿为什么要恨你?」听艾许问道,卞珏才发现她的嘴巴动得比她的脑子还要快。
「没什么。」卞珏没有看向诺顿,低头对艾许微笑。
因为不想看见诺顿嘲讽的表情,她别过眼不去看,直到听见他上楼的声音,还有浴室传来水声,她才松了一口气。
「我跟诺顿之间有严重的问题,不过这个目前不重要——可以帮我找插头吗?我得用这个弄干我的头发。」卞珏摇晃手中的吹风机。
「好的,在这里。」艾许显然常常来找诺顿,对他的屋子很熟悉,很快就帮卞珏找到插头,让她开启吹风机,发出嗡嗡声响。
在那嗡嗡声响中,卞珏听见艾许的声音——
「很严重的问题……那就好好跟诺顿说明原因,他是好人,如果他知道你的苦衷,一定会理解的。」
他不会相信的——心中这么想,卞珏却微笑着对艾许说:「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试试看的。」
艾许因为有帮到忙,露出很开心的笑容。
卞珏吹干了头发,想着找个地方放吹风机,记得刚才诺顿是从客厅一旁的柜子拿出来的,于是她走向柜子,但一拉开柜门,她楞住,起码有五秒钟的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有着幸运草雕刻的黄梨木盒子——这是她的东西,是早就应该被毁掉,不该存在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会在诺顿手里?
「可以走了。」
诺顿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卞珏背僵直,缓缓回头。
刚洗完澡的诺顿,全身充满清新气息,他穿着浅色背心和宽松休闲裤,头发微湿,全数梳在脑后。
此刻,诺顿也以同样的动作僵在原地,因为他看见柜门打开,露出他放在里头的黄梨木盒。
他的表情深沉,卞珏猜不出他的心情如何,可既然他知道了,那么现在,他对她,应该是憎恨到极致吧……
第11章(1)
很久很久以前,当她决定把心爱的诺顿送进大牢时,卞珏就决定也舍弃自己。
那个盒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早在当年事发之前,她就将这个盒子送给了一个很喜欢她的长辈,而她一点也不意外,这个长辈会恨她入骨。
罗莎?伊莱斯,她作梦都想要拥有的温柔母亲,一个满脑子只想着自己小孩,不在乎小孩爱上的人跟自己家族之间的仇恨,全心支持的人。
她还记得罗莎对她微笑的模样,对于她的来访,热情的欢迎拥抱。
「亲爱的,你怎么会来?」
那个女人,明明累得半死,为丈夫的事情疲于奔命,也知道那些事情背后卞家插了一手,但仍热情待她,就像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你来找诺顿?很可惜,他跟他父亲出去了。」
「我是来找你的。」卞珏的笑容很勉强。「我想请你帮我保管一个东西。」她拿出了那个盒子。
罗莎见她递给自己一个盒子,微笑。「喔,好怀念,在我是小女孩的时候也有一个这样的盒子,里面摆了好多我心爱的东西,不过嫁给诺顿的父亲后,盒子就留在我父亲身边了。这是你的秘密宝盒?」
卞珏却因为她这番话心痛起来,她没有办法把这个东西留给自己的家人,因为她不信任他们。
「我找不到一个人可以保管它,可以请你帮我留着它吗?」就这样丢弃,她舍不得,里头有太多珍贵的回忆,她下不了手。
「这是我的荣幸。」罗莎微笑收下了。「我会帮你保管你的秘密。」
「那么从现在起,这是你的东西。」卞珏见罗莎收下,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伤感。「如果以后你发现我是个不值得你疼惜的坏女孩,你可以自行处置它。」
「喔,看来这是你的弱点呢——」
闻言,卞珏心一沉。是的,这盒子里面的东西,是她的弱点。
「既然你交给我保管,我可以看吧?我保证不会告诉诺顿。」罗莎一脸好奇,像是急于知道秘密的小女孩。
「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告诉诺顿。」
那是卞珏跟罗莎最后一次谈话,不久,便发生了那件事——她诈死陷害诺顿,让他被关进看守所。
那盒子里的东西太过隐私,是一些小东西,相片、小卡、小饰品,一些看起来不起眼,但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的东西——
诺顿的相片、他们第一次去看电影的票根,他们第一次的舞会邀请函,上头有她和诺顿的名字……她重要的东西、重要的感情,都在那个盒子里。
全部,都是跟他有关系的东西,一些小到不能再小,不小心就会让人遗忘的小物品。
原以为这个东西早就被丢弃了,但现在,却完好的出现在她眼前。
不用照镜子,卞珏就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她从来不曾感觉自己在一个人面前是无所遁形的赤裸,心事被窥探、感情被暴露在阳光下,这种被人看透了的感觉,让她觉得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