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依恋,极深。
可或许,一生也不知何谓爱情——那种独一无二,无论好与坏都执着认定,一生不移的感情。
她也没真等他回答一掌伸向他,在被子底下,五指密密缠握住,无声倾诉缠绵心思。
无妨,她爱着,就好了。
*****
在陆家夜宿一晚回来后,祝春风整个人就变得怪里怪气的。
说怪,也不是真的怪,夫妻俩生活仍是照着往常在过,只不过他有时神神秘秘的,行迹诡异,也不晓得在忙些什么。
问他,也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刚成亲时,他挖心掏肺什么都对她说,没想到,当愈久的夫妻,他心眼也愈来愈多,开始学会对她隐瞒了。
对于他不再什么都与她分享,不得不说,她心里有一些些小失落,不过谅他也做不出什么坏事,她也就没去追问到底,让他保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小隐私。
他们回来后,没两天听说想衣也回夫家去了,她想,想衣终究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妹妹们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她已经尽了力,至于结果如何,婚姻终究得靠各人去经营,就看想衣如何面对、解决了。
日子回复平静,冬天也即将过去,有时比较空闲,她也会陪箸丈夫将食材送去天香馆,然后夫妻俩牵着手逛逛,看看家里头缺些什么,顺道添足了。
「再给你做件春衫可好?」她挑着布料,偏头凝思,在布疋与他之间来回打量,评估哪个适合他。
「不用,我衣服好多了,给寻儿做好了,你也做一件。」
「这个、这个!」怀里的女儿兴奋地争取选择权。
「好。」对女儿宠上天、简直是有求必应的祝春风,没例外地指了女儿选上的那款藕色布疋要店家包起来。
「还要吃莲蓉包子!」
「好。」他嗽了女儿一口,好大方地说:「我的桂圆红豆糕也分你一口。」
陆想云斜睨那对商量得好快乐的父女,凉凉泼上一盆冷水。「银子似乎在我身上呢。」
「娘……」
「想云……」
两双狗儿似的讨好眼神望过来,默默两手合十,摆出恳求姿态。
简直一个样!说是对大小孩与小小孩还真没冤了他们。
她笑出声,挑完她要的布疋,才说:「不是要买莲蓉包子和桂圆红豆糕?」
这回挑的布疋数量有些多,她付了前订,留下住家地址,让店家明日送来。
前头父女俩欢欣鼓舞,她随后步出店门,忽闻一声浅浅地、微颤的温柔呼唤。
「云儿——」
她步伐顿住,浑身僵凝,动弹不得。
三年了。
足足三年没再见面,她没有想到,自己还是能瞬间便认出那道喊她时,格外低柔醇醉的独特音律。
明明——已经特地避开谭家名下的布庄绣坊,怎么还是教她给遇上了?
莫非是命定的,逃也逃不掉?
她要丈夫先到前头等着,认命地转过身,面对这睽违了三年的旧爱。
谭青华一个跨步上前,目光仍未从那步向不远处的身影收回。「你真嫁了?」
「这你三年前就知道。」何必再多此一问。
「是,我知道。」只是没想到她会嫁得如此干脆、如此决绝,真无一丝迟疑,一丝……留恋吗?
这些年,没去探问她的情况,不过是自欺,不想面对她属于另一人的事实,幻想着,她只是气气他,仍在痴心等着他……
多可笑,多可悲的自我安慰。
「孩子都这么大了……还真是一刻也没多等啊……」他悲凉轻讽。
可悲的是,他至今仍想着她、仍抱着一丝希望……她会回来。
陆想云莫名一怒。「你说话凭良心,我没等吗?」她等了三年,拒了多少求亲对象,父亲那头推托着,拖得女人最美好的花样年华都蹉跎了,二十岁,要成老姑娘了。
她没等?他好意思一脸怨怼、反过头来指控她没等,仿佛一刻也待不得,就急着跳上花轿嫁人似的!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谭青华连忙安抚她。「是我失言了,我只是、只是……因为对你——」
「青华!」她适时阻断,没让他往下说。「我已嫁为人妇,多说无益。」
他点头,扯出一抹不明意味的涩笑。「你说得是,我只问最后一句——你恨我吗?云儿,你恨我当初娶不了你吗?」
她摇头,回得平静。「不曾。」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嫁了阿风,就是让心情归于平静,从头开始,若无法让自己平静,心里头仍释怀不了那些个爱怨纠结,她便不会允亲。
如此对阿风不公平,他们的婚姻,更无法经营全新的将来。
「那就好、那就好……」他点头,懂了她未竟之语。
如今,是无怨,也无恨了。
平平淡淡,一如陌路人,他默默侧身让步,让她回到丈夫孩子身边,看着她远离。
她已放掉,放不开的是他,是那一腔纠结深沉、一世难忘的情……
第10章(1)
寻儿没吃到包子,一脸不开心,小脸皱得像颗小包子。
祝春风也没吃到糕,不知是否因为这样,脸色也很糟糕。
但是他们都很识相,很懂得看老大的脸色,她默不作声,他们也不敢造反。
一家三口默默进了家门,她才如梦初醒地「啊」上一声。「我忘记买包子和糕点了!」
回头,看到两张好哀怨的表情瞅着她。
你现在才想到……
寻儿倒还好处理,做个小甜点就能打发掉她了,小包子脸立刻笑如春花开,大的那个可就没那么好摆平,很计较没吃到那块糕。
想云每次进城里,都会记得给他买糕,一见到那个男人,就忘记他了。
忘记他,也忘记他的糕。
那个当妻子的没弄懂他在走哪门子的悲情路线,一下午闷闷地蹲在院子角落数花瓣。
本以为他是在不开心她和过去的情人说话,可看起来又不像,她怀疑他根本连她和谭青华是什么关系都没弄清楚过,也压根儿连问都没想要问她。
更何况——他哪可能会有这般复杂的心思,晓得要喝醋?
过去问他,他不无指控地瞄她一眼,只会回她。「我的糕……」
「……」是有没有那么爱吃糕!
而她,居然还在他控诉的眼神下感到一丝心虚,觉得自己当真罪该万死,怎么可以忘了他的糕!
「好啦,下次补给你啦!」
来不及了,忘记就是忘记,下次补也已经不一样了,哼,他低头,继续数花瓣,原谅她、不原谅、原谅她、不原谅……
「……」
她承认,即便当了三年夫妻,他的怪脾气以及脑袋里奇异的念头,她有些时候还是不大摸得透。
不过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管多不开心,自己闷一晚,隔天睡一觉醒来,脑袋就跟新的一样,什么事都没了。
见他已释怀,又开开心心抱着寻儿满村子玩,她也放下心来。
昨日挑选的布料在过午后送来,她清点无误后,付清了尾款,拟思着该先从哪儿下手。
是要先给阿风裁件春装呢?还是给寻儿缝只小背袋?这块翠竹绿的色泽倒是不错,适合缝个宝贝袋,装阿风买给她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
「云儿——」
意外的访客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回眸,愕见院前伫立的那人。
「你怎么——」话才一出口,便有了答案——他跟踪布庄的伙计而来。
当初与他往来时,也是带着几分赌气意味,不肯告知居处,只说了。「哪日你要提亲了,再问也不迟。」
而她,一直没有等到那一日。
他若真有心要打探,也不是探不着,只是——
他们皆知,那没有意义。
三年前,都不曾探问了,怎会——
「你这又是何必?」她以为,昨日已与他说得够清楚了。
「因为有些事情,我想弄清楚。」一路走来,花了大半天时日,打探清楚所有他想知道的。
「我不知你——你嫁的竟是这样的人。」他困难地顿了顿。「为了与我赌这一口气,付的代价会不会太大?」
什么叫「这样的人」?阿风是怎地?
她蹙眉,不喜欢他提及丈夫时的语气。
「他很好,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婿。」
「你至今还要瞒我,那人脑子、脑子……」不正常。
初见那一回,男人沉默着,不发一语地静伫一旁,以至于没让他瞧出异样。
若是早知——早知她要嫁的是一个这样的男人,他说什么也会阻止她,不让她拿终身来开玩笑。
「阿风脑子很正常,他只是憨直了些,没有你们这么多的心眼,单纯些有什么不好?」
「你这是自欺欺人!」谭青华直言驳斥。「你爱的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清楚吗?你欣赏才情纵横、能与你谈天说地、心灵契合的男子,你看上的不是我的身家,是因为我们契合,你忘了吗?那些日子,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由夜尽聊到天明……如今、如今……那男人,驽钝口拙,连陪你好好说说话都做不到,如何知你意、解你情?你怎么可能会爱他、怎么有办法跟他过上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