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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唷,这时辰才来药铺走走,可是软玉温香在怀,起晚了?”方惜刻薄的问。

  “是啊。”傅天抒唇角一勾,不以为意,“正如大娘所言,天抒留宿长乐楼了。”

  方惜没想到他这么直率、这么满不在乎又漫不经心的就说出自己昨夜的行踪,未能多损他一下,她心里颇不是滋味。

  轻哼了一声,她喃喃道:“都是低贱的东西……”说着,她撇过脸,转身又走入后堂。

  倒是一旁听着又走不离的姚沐月,颇觉得难堪。

  关于傅天抒跟花散舞的事,她一直以来都只是听闻,如今亲耳听见傅天抒亲口道出,教她心头揪得好疼。

  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以只想着未来挽回就好,没想到她做不到……他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说出来?他就真的那么不在意她的感受?

  “你听见了吧?”傅天抒冷淡的看着她。

  她抬起眼睑,迎上他一如往常般淡漠的目光,没有说话。

  “长乐楼的舞妓是我的相好,你应该知道吧?”他眼底带着一抹戏谑之意,“有着过人才智的姚家小姐,真要委身于我这种出身低微的人?”

  “别人可以说你出身低微,若你自认为出身低微,那是糟蹋了生养你的娘亲。”她倏地严词厉色的说。

  傅天抒浓眉一拧,神情懊恼。

  她那清高自傲的模样及说教的语气,总让他想起始终轻视着、糟蹋着他娘亲的方惜。

  姚沐月与方惜有许多共通点——她们都是长女、都是来自一个有头有脸的家族、都是饱读诗书却心高气傲,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在面对男人时,她们从不温婉屈从,反倒处处与男人相争,仿佛要向世人证明什么。

  他心里明白,若非当年傅家有恩于姚家,姚家绝不会让她嫁予他这个舞妓所生的庶子。

  正好,他也讨厌她,打从听见方惜对他说“真是祖上积德,你才娶得了姚家小姐”的那天起,他就讨厌她。

  因为那句话的背后,便是在轻贱他、轻贱他娘亲。

  他七岁那年进了文成塾,为了替娘亲争脸,他将玩乐的时间都花在读书上,而他也十分争气,总在学塾考试时拿个第一回来送他娘亲。

  当时,他所有努力的动机,全部来自于他娘亲看见成绩时、脸上露出的那一丝欣慰笑意,而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娘亲才能在傅家大宅里稍稍抬起头来做人。

  可在姚沐月进到文成塾之后,一切都变了,她的表现总是胜过他,甚至连射艺跟蹴踘都强过他……他不再是第一也无法再让娘亲扬眉吐气。

  他厌恶她,他多么希望自己跟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可她,偏偏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少跟我说教。”傅天抒声音一沉,脸露不悦。

  “我不是跟你说教,只是……”姚沐月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转身要走,她一时情急,伸手拉住了他,话冲口而出,“我的话还没说完。”

  他转过脸,那眼神冷得仿佛能将世界冻结。“姚大小姐还有什么指教?”

  那冷淡的言语及无情的眼神,让她的自尊心大受打击。

  他对她到底哪一点不满?她又有哪一点比不上长乐楼的姑娘?如果他希望她能歌善舞,她可以去学,她只是学不会在他面前示弱,不会说出那种哀求的、卑微的、讨好的话。

  “我们毕竟有婚约,请你不要让我及姚家蒙羞。”她直视着他。

  “蒙羞?”他冷哼一记,“你是指我跟花散舞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吗?”

  “正是。”她说。

  “姚沐月,你还不明白吗?我跟花散舞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闻言,她秀眉一拧,略显愠色,“傅天抒,你跟我是……”

  “我一点都不想跟你成亲。”他打断了她的话,“若不是家母跟她都在这儿,我真想逃得远远地。”

  “你……”

  他唇角轻扬,那笑意冷得犹如正月的雪,凉透她的心扉。

  “你不委曲吗?样样拔尖的你,却得因父母之命嫁给我这种舞妓所生的庶子,别说你心里没一丁点的不愿。”

  他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像利刃般刺戳着她,可倔强的她不让心里的脆弱泄露,即便难过得很,她也没掉眼泪,甚至连眼眶都没湿没红,只是神情倨傲而坚毅的直视着他。

  迎上她那双悍然的眼眸,傅天抒剑眉一横。“解除婚约吧,由姚家提出这要求,最是合理。”

  “难道说……”她眉心一拧,“你这些荒唐的作为都是为了想让我们家先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

  他一笑,“那不是荒唐作为,我是真的喜欢花散舞。”

  “我哪一点比不上她?”她一时激动,脱口而出,“她只是个长乐楼的舞妓。”

  其实她绝无轻视亦曾为舞妓的他母亲,只是急了、气了、头昏了,口不择言,话才出口,便后悔了,不料已来不及,正想向他致歉,却见他冷冷一笑——“你忘了我娘也是个舞妓吗?”

  “我、我不是……”

  “舞妓所生的人跟舞妓成亲不正适合?”他那一双为了隐藏内心深处的挫折及受伤而更加锐利冷酷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倒抽了一口气,“傅天抒,我只是……”

  “成全我们吧。”他说。

  她一怔,一时有点迷糊了,不懂要成全什么?须臾,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要自己成全他跟花散舞,看来似乎打算将花散舞娶进门?

  “我跟她两情相悦,你何苦拆散我们?”

  她拆散他们?他搞错了吧!跟他有婚约的是她,花散舞才是那个拆散他们的人。“我是你的未婚妻,她只是那个介入我们的多余之人。”

  “多余的是你。”他一脸淡漠的说:“聪明如你,居然连这个都不明白。”

  她才是多余之人?不,她自出娘胎便注定是他的妻子,她名正言顺,绝对不是多余之人。

  她不会放手、不会退让,她无论如何都要嫁他,她相信自己迟早会感动他,他也迟早会爱上她的!

  目光一凝,她态度坚定地说:“姚家绝不毁婚。”

  对她的回答,傅天抒不感意外,在他眼里,姚大小姐就是个好胜的女人,她只是赌气不想输。

  他低哼一记,语气中带看令人莫名感到畏寒的警告,“如此执迷不悟,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决定付出代价。”说罢,他拂袖而去。

  望看他那仿佛一座冰山般的背影,她竟在这温暖时节打起哆嗦。

  第2章(1)

  “如此执迷不悟,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决定付出代价。”

  此话言犹在耳,岁月却已悠悠过去数年。

  姚沐月十七岁那年嫁进傅家,至今已近五个年头,她果然为当初的执迷不悟付出了代价。

  傅天抒成亲后,便替花散舞赎了身,而花散舞虽非侧室身分,却能堂而皇之的住进傅家大宅一这时,姚沐月才知道,为花散舞赎身竟是傅天抒答应迎娶她的条件,所以傅家长辈们也都默认了这件事。

  反观她,与他成亲后,便住进了傅家大宅深处的厢房,且傅天抒从未来过此处,偌大的院落除了她,就只有陪嫁的丫蓑翠竹。

  她倔强,不愿求他一记顾盼,只敢在午夜梦回、夜深人静时伤心落泪,而这院落就像是囚禁她身心灵的牢笼,她逃不了,只能消极的待下。

  偏偏这座牢是她自己要的、是她铁了心要的,怨不了谁也怪不了谁,更不能向谁哭诉,尤其是娘家的双亲。

  但毕竟同在丽水城里,她在傅家的处境终究还是传进她爹娘耳中,爹娘怜她,要她请求傅天抒给予一封休书,放她自由,可她不愿,她,太好强了。

  三月春暖,绿拿如菌,正是百花齐放、共宅紫嫣红的时节,然明明是春暖花开之时,她寒冷的心却怎么都暖不了。

  她镇日在廊下看着从娘家带来的书,那些书已被她从头至尾不知看了多少遍,只为消磨这寂寞又痛苦的时光。

  “小姐,”翠竹送来午膳,“该用膳了,先把书搁下吧。”

  姚沐月将书搁在一旁,先喝了几口茶,看着面前的午膳,其实并无胃口。

  虽然同在一座宅子里,但距离她上次看到傅天抒,却已是十多天前的事一那天她想回娘家一趟,在出门的时候巧遇刚带着花散舞返家的他,他们没有交谈,他甚至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多年前,她一心以为一切会改变,她以为人心肉做,他总有一天会怜悯她、亲近她、接受她,没想到郎心似铁,全然不爱怜她。

  “翠竹,”她幽幽道:“你说,我是不是很悲惨?”

  跟在姚沐月身边多年,翠竹是最知道她处境及心情的人,看着自家小姐在傅家如此度日,她真的很为小姐不值。

  “小姐,你何不让姑爷给你写封休书呢?”翠竹红着眼眶,“就算是出家为尼,都好过你现在这样……”

  姚沐月凄然一笑,“你说得一点都没错,只是若我真这么做,那么我就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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