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鸣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不解的眨了下眼。
静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楼西月打破两人间的沉寂。
「你在看什么?」
秋鸣风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又看着她。
于是,楼西月笑了,不以为然地说:「那个没什么的,你是病人,我是大夫,在大夫的眼里只有病人,是没有男女之分的。」
他继续盯着她。
「再盯下去也改变不了发生过的事,反正我已经把你扒光了。」楼西月一副痞子样。
秋鸣风默默地接过药碗,喝完了药。
邪医的传人,原本就不该指望会有多正常!
「有吃的吗?」
「你饿了啊?」楼西月恍然,「你到这里后,是不是一直没吃东西?」
他点点头。
「你来几天了?」她很好奇。
「三天。」
「那我要是再晚几天回来,你不就饿死了?」她忍不住咋舌也暗自庆幸。
没人喜欢回家就看到自己屋里有具尸体的。
见他没有接话的意思,楼西月自讨没趣的抿抿唇,「灶上我熬了粥,一会儿就能吃了,你先歇着。」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
「姑娘——」
她回身,「我叫楼西月。」
「谢谢你,楼姑娘。」
一句道谢的话也说得这么冷硬,这人真是不讨喜!
风和日丽,正宜户外活动。
秋鸣风已在院中的竹椅上躺了半日,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入耳中,他陡地睁眼,人也从竹椅站起身,走到院门口。
举目望去,一条纤细的人影从远处缓缓走来。
布衣荆裙却难掩她清新明丽的姿容,眉眸流转间,娇俏纯真中偶尔会透出一点点狡黠,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看到倚门而立的那道颀长身影,楼西月几个起落间已到门口,双手抓着肩上的竹篓背条,她柳眉一扬,脆声道:「你今天精神不错啊,居然能站到门口了。」
她平日不会刻意女扮男装,除非要外出办事。
听出她话中的奚落之意,秋鸣风不以为意,只是沉默的转身走进院内,重新坐回竹椅中。
楼西月朝他的背影皱皱鼻,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然后到厨房去放东西。
等她出来,看到他四平八稳地躺在竹椅中,心里很是不爽,用力将手里的一包东西砸了过去,「给你的。」
秋鸣风抬手接住突然从背后砸来的油纸包,打开,是一整只五香味烧鸡。
她走过来,将托盘放到他身边的竹桌上。
托盘里放着酥饼和几样糕点,还有她刚泡的一壶茶。
秋鸣风伸手倒了两杯茶。
楼西月神情微霁,红润的唇瓣抿了下,拿起自己的那一杯,「算你还识相。」
轻呷着杯中的香茗,她一脸惬意的靠在椅背上微微地眯起眼,神情满足得就像一只慵懒的猫。
秋鸣风目光不经意的落在她身上,她有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却几乎没有什么象样的发饰,大多时候是用方巾和两支陈旧的银簪子简单妆点一下。脸上更是从来脂粉不施,一派素净。
「西月。」
「嗯?」她懒洋洋的应声。
「你没想过离开这里吗?」
「等我想离开时就会离开了。」
「是吗?」
她突然扭头朝院子的左后方看了一眼,声音带了点哀伤,「师父过世前说过,以后我想干什么都可以了。」
他没有插话。
她继续说道:「只不过,他要求我如果看到有人拿着一块玉制的竹牌信物上门时,一定要救那个人一次,这是他欠的人情债。」死鬼师父说,什么都能欠,唯独人情债不能欠,让她一定要替他还了。
她伸手勾出衣襟里的银炼,上面坠着两块玉竹片,唇线轻扬,「现在他唯一的遗愿我也替他完成了,这对玉竹终于完整了,我总算对他老人家有个交代了。」
在看到那对玉竹片时,秋鸣风的眼中闪过一道光。那块玉竹他曾经一直贴身收藏,现在却被她串到一起贴身配戴,心里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她将链子重新塞回衣襟,从托盘里拿了块点心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吃了两块后,她拍拍手上碎屑,开始挽起袖子,露出她欺霜赛雪的一截手臂。
秋鸣风不着痕迹的将目光移向远处蓊郁的山林。
扎好裤管,楼西月又将长发挽起用方巾包好,然后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人。
「喂,你在江湖上真的那么有名吗?」
他望着她,不语。
楼西月不高兴了,「你能不能别这样整天装金子?多说几句话,你是会死还是怎样?」
「说什么?」
她柳眉一挑,「你说说什么?我问你话啊,你就不能有问必答?」
「不能。」他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
「有些问题我回答不了。」
楼西月顿时气结,指着他的食指都有些抖,「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在江湖到底有没有名气?」
「虚名而已。」
「……」简直被他气死。
看着她气得转身就往外走,秋鸣风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你听到什么了?」
她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是有话想问我?」
「问你,你就会说吗?」
「你可以试试。」
她在院门停下脚步,转身瞪他,「我真讨厌你这副不阴不阳的德行。」
秋鸣风扬眉。
她抿抿唇,眉头微蹙,「你怎么把华山掌门给杀了?现在江湖九大门派发出缉杀令,要你的命呢。」
他目光微沉。
「还有,双绝宫的人也在找你,」说着,她的神色变得暧昧起来,「听说双绝宫宫主很美啊。」
他垂眸喝茶。
楼西月从院门口蹦回来,一脸八卦的靠近他,「喂,你跟她什么关系?」
「没关系。」
「怎么可能?」她一脸不信,「没关系人家会满江湖找你,还为了你跟九大门派杠上。」
秋鸣风神色不变,道:「那也与我无关。」
「真无情。」
「你不是要去忙?」他抬眸扫了她一眼。
她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你就这么在这里白吃白住的,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要我做什么?」听出她言下之意,他也回得爽快。
楼西月惊讶了,「你竟然会主动要求帮我做事?」
秋鸣风剑眉微挑,「不行?」
「行,当然行,」她眉眼微弯,「那你就帮我准备过冬的柴火吧,现在已经九月了,早点多准备些,省得到时候麻烦。」
他点点头。
「那就拜托了,我去摘些野菜。」楼西月笑着转身离开。
秋鸣风看着远处若有所思。两个人过冬,确实要多准备些柴火才好。
树叶渐渐变黄枯败,大都凋零在萧瑟的寒风中,坠入大地之母的怀抱。
天气一天天冷起来,而院子避风挡雨处的柴禾也已堆得像一座小山。
过冬的粮食和衣物也都准备齐全,唯一让楼西月烦恼的就是——秋鸣风似乎一点离开的打算都没有。
不期然的,她的目光落到院中那道正在练剑的身影上。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变得跟他手中的那柄剑一样,冰冷无情,让人觉得彷佛只要靠近就会被剑所伤。
柳眉不自觉的蹙起,抿了抿唇,她低头继续缝手中的夹袍。
练完剑的秋鸣风收剑归鞘,走回檐下,在她身边的椅中坐下。
「你不离开吗?再不走,大雪会封山的。」她忍不住旧话重提。
他从炭炉上提起翻滚的茶壶,替自己倒了杯热茶,捧入手中。
没有听到他回答,楼西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秋鸣风这才开口,「不急。」
她哼了一声,「你就不怕那些人找到这里来?」
「我伤好了。」
楼西月终于忍不住磨牙,「把麻烦带给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是恩将仇报。」
「我不会让人伤你。」
「牛皮别吹那么大,你要真这么厉害,又怎会被我救?」她反唇相稽。
秋鸣风没有接话,只是慢条斯理啜饮着茶水。
她恨恨的缝着手中的夹袍。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家伙,冷冰冰硬邦邦,就像数九寒天屋外结成的冰。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
「你究竟什么时候走?」她突然很烦躁。
「衣服快缝好了?」他答非所问。
「快好了,」想到什么,她忍不住抬头看他,「难道你在等我把衣服缝好?」最好不是这样,否则她直接把袍子甩到他脸上。
他摇头,「我身上的衣服太单薄了。」
楼西月皱眉瞪他。
秋鸣风不为所动。
炭炉上的茶水咕噜噜的翻滚着,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下来。
第1章(2)
半晌之后,最后仍以楼西月悻悻移开视线告终。
紧抿的唇瓣显示着她的不悦,十指灵巧的穿针引线,似乎把所有的火气都发泄在指下的衣裳上。
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秋鸣风重新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山林。
楼西月咬断线头,抖开手中的袍子仔细检查一遍,然后满意的点头。
「呐,试试吧。」
秋鸣风起身直接脱掉身上的外裳,换上袍子。
「很合身。」她笑了。
「多谢。」
楼西月转身回屋,不久就拿着一件外裳出来,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