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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他才不会走得太忧心。

  他的话苦得她垂下眉毛。她轻叹着说:“喜欢,不是一个人的事,如果不喜欢还要利用对方来填补……对他、对我,都不公平。”

  沉默了,他何尝不知道,问题是他只能找一个男人让自己托付……托付他满胸口的心疼。

  他们都安静下来,看着天空,星星不多、月亮不圆,今晚的夜空并不精彩。但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他们在月下、在树上、在只有他与她的空间。

  隔天清晨,他们搭七点的高铁回台北。

  田蜜刻意装得像无事人,话题一个接一个,从演艺圈新闻到政治新闻,嘴巴不休息,也不让脑子有闲暇,就怕一旦出现闲暇,就不由自主想起分离。

  由南到北,一站经过一站,他们终于回到家里。

  进屋,她忙东忙西,整理行李、洗衣服做饭,十一点钟,他们一起吃完最后的午餐。

  她给他一本相簿,里面有她疯狂拍照留下的作品,她打开他的医箱,塞入满满的伏冒热饮,她企图多做一点事情留下痕迹,却发现时间已经迫近。

  送他出门时,她在笑,可是眼眶很红,不停吸着鼻子,还倔强地不断向他解释,她不是伤心而是鼻子过敏。

  她在家门口对他挥手,说:“一路好走。”话说完,马上猛摇头,嘴巴呸呸呸好几下。

  他问:“怎么了,吃到沙子?”

  她扁嘴回答,“那是对过世人们的祝福,不吉利。”

  彝羲失笑,她不是常批评古人不科学、太迷信,怎么她现在也开始迷信?是不是因为太在乎所以小心翼翼?

  她说:“你要好好的,有空就多看看夜空,没空就在脑子里面想我,你可以娶个女人替你生下孩子,也可以敬她爱她疼惜她,但是,请你千万不要忘记我。”

  讲到后来,她的声音硬咽,却还是强撑笑脸。

  他摇头,眉心打上千千结。他怎么可能忘记她?揉揉她的发,他柔声说:“傻瓜,难过的话,哭出来会比较舒服。”

  她固执摇头,越笑越灿烂,却也越笑越假。

  “你要记得,我不是杨桃,我是龙眼,想到我心就要甜甜的。”

  这么心酸的要求,他要怎么回答?他只能将她揽进怀里,深深地叹息。

  他终于转身,送走他的是一张比哭还丑的笑脸,想起她他的心不甜,只有酸楚和苦涩。

  她站在阳台上,看他走到巷子口、看他招计程车,看他,彻底离开,就像他不曾到来。

  回到房间,她把自己包进棉被里,直到此刻,她才放声大哭。

  没有舞台、没有观众、没有心疼自己的人,田蜜却哭得柔肠寸断,这时她才明白,原来真正的伤心,不需要观众。

  她哭得很大声、很放纵、很恣意也很任性,可不管,她就是要哭,谁说上天对她比较好,如果真的好,怎么会把一个又一个爱她疼她的人带走?怎么会让寂寞当她永远的朋友?

  她缩在棉被里哭,明明还是有些热的天气,她却觉得冷,手发抖、脚发抖,像冬买在转瞬间降临。

  她没有进入魔法世界啊,也没有和哈利波特当朋友,更没有受审、进入阿兹卡班监狱,怎地无缘无故遭受到催狂魔攻击,那个催狂魔之吻,吸走了她的希望、幸福与生存的渴望。

  怎么办?

  她才二十二岁,却已经开始期待死亡,期待来世的重逢,她竟然害怕自己活得太久,害怕光阴把她的记忆磨平、把她的感情腐蚀。

  她不愿意忘记彝羲,不愿意在没有他的地方生活,他才离开一下下,她就被浓浓的思念冲击得想要自杀。

  这是不对的。母亲的自杀让她知道死者身边的人会受到多大伤害,她痛恨自杀、痛恨伤害自己的人们,可她真的有强烈的想死欲望,怎么办?

  她害怕、她恐慌,她不敢面对自己,却更不敢面对漫慢人生。

  她该怎么办才好。

  找点事情做,分散注意力?

  好!她拿起过期杂志,上面有龙华企业恶性倒闭、龙昆辉及其妻子因操作内线消息双双入狱的新闻,曾经她一读再读,读得很尽兴,曾经她看着坏后母没有化妆的丑陋面容,沾沾自喜。那对男女终于得到报应,而他们从妈妈手中掠夺的东西,也一一吐出。

  这本杂志应该能够让她快乐的,但今天她逐字读过,却读不到半分欣喜。

  放下杂志,她进厨房,田蜜告诉自己,应该为温柔做一顿大餐,恭喜她脱离九兽的摧残,于是她打开冰箱找菜。

  可好几次,花椰菜从手中滑落,她一拾再抬,最终不耐烦地指着花椰菜破口大骂,“你给我安分一点,我今天一定要处决你。”

  她拿起刀子,对它宣泄怒气,可花椰菜抵死顽抗,于是她没切成花椰菜,却将自己的食指划伤。

  一句很不淑女的英文脏话出口,她丢下菜刀去找医药箱,但是她轻轻一挤,优碘居然整个喷出来,喷坏了她的白色上衣。该死,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

  算了,不消毒,她拿起纱布胡乱捆绑,把细细的手指头包成粗粗的棒棒糖,很突兀的一大丸出现,要是在平时,她一定会大笑出声,可是今天,喜悦神经被哀愁谋杀掉。

  好,不煮,去外面买现成的。她拿起包包,忘记衣服上面还有优碘,她穿着很血腥的上衣出门,路上有人回头看她。

  不在乎!她不在乎,不管是谁的眼光通通不在乎,因为她在乎的那对眼睛,已经回到三百年前……

  田蜜走得飞快,有三次差点被大车撞,两次和摩托车擦身而过,她走到餐厅门口,点餐、付过钱,然后往回走,而餐点还留在餐厅里面。

  她走着走着,开始觉得奇怪,为什么回家的路变得这么远,怎么都走不到目的地?

  停下脚步,抬头看看周围,她迷路了啊……原来是迷路,难怪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不见……她该往哪个方向走呢?不知道耶。

  这种时候绝对是大哭特哭的好时机,因为伤心、因为绝望、因为沉重得负荷不起的压力压在背上,可是,她哭不出来。

  她眼底没有泪水,只有对未来的茫然,而且天还没黑,她找不到和优质好男人一起看过的星月。

  干是,她站在原地等待天黑,只是她没等到天黑却先等来一场雨。

  走到路树下、蹲坐在路边,她回想起那次,他在巷子口等她回家,他牵着她的手,源源不绝的热气从他的掌心向她发送。

  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撑着伞在路边等她,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因为担心而对她吼叫,再也没有一个人会为她熬姜汤,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用温柔的嗓音对她说:“我不想当你的肯尼,也不想当你爹地。”

  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她又怎么找得到回家的路?

  又耍任性了,她缩着身体靠在大树下。

  外公教过,下雨天不要躲在树下,会被雷公打的。如果真的会这样,是不是她就可以缩短等待重逢的时间?

  这样的话……感觉好像还不错,于是她坐在大树下等待,等待好心肠的雷公到来。

  她支着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她把头埋进膝盖里,她咬指甲,脱下湿透的鞋子去拍打脚边的小水窿……她变换过各种不同姿势,却没有失去耐心,她在等,等好心的雷公降临。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坐多久,直到……一个焦躁却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阿蜜,你为什么在这里?下雨了,你不知道吗?”

  她抬起满是雨水的脸庞,痴痴地看向衣裤湿了一大半的男人,没有闪电相雷声,但……她被雷打到了……

  彝羲回来了!

  有这么快吗?这么快就到下辈子?难道在她发傻的时间里,她已经被雷击中,下过地狱、走完奈何桥,再度与他重逢?

  见她没反应,彝羲心急如焚,加快步伐上前,把手上的伞全移到她头顶上,怒声道:“你不知道淋湿会生病?我警告你,如果你生病,我绝不给你喝伏冒热饮,我一定要给你喝黑糊糊的苦药。”

  她笑得露出两排白牙。他真没创意,上辈子和这辈子都用相同的台词,看来啊,他的记忆力很优,创造力远远不如她。

  “还笑,我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见她终于出现一丝表情,他抱怨。

  “记……”她想说,记不记得二0一二年的约定?如果你记得,请不要再错失三百年。

  可是田蜜的话没说完,彝羲就把话给抢了去,他丢了伞,两手紧紧握住她的双臂,眼里充满认真与热切,“对,我走不了,你那张比哭还丑的笑脸让我狠不下心,我的骄傲输了、自尊没了,我决定留下来当非法居民,当密医就当密医吧,不能赚钱就不能赚吧,只要你别后悔,发脾气将我弃养,我这辈子赖定你了。”

  她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还没有走到下辈子,原来他为她、为爱情,愿意放弃他最珍贵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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