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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他心病与现实交杂的梦境,孙沅沅叹息,此事她与贺老太爷深谈过,已是证实心中所想。

  贺老太爷交给她一本册子,里面写着「后羿射日」的故事,她考虑再三,始终没把册子交给丈夫,担心丈夫那个执拗性子,会怀疑她联手贺家人,逼他把予月嫁给擎曦。

  那天,她认下擎曦,他孩子脾气似地,气得好几天不与她说话。

  「羿,你起来,我有书要给你看,等你看完,我们再谈,好不?」

  看书?这个时候?

  后羿不解,有东西压在胸口,沉甸甸的、不舒服,他只想让沅沅抱着、哄着,才不要看什么书。

  孙沅沅见他耍赖,笑着拍拍他的脸说:「乖,起来,一下下就好。」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她下床取来贺老太爷给的青皮册子,挪了挪位置,她让丈夫靠在自己肩膀看书。

  后羿在看见书名——「后羿射日」四个字时,心陡然一惊,坐道身子,翻过书册一页一页往下读,他看得很认真,偶尔碰到不认识的字,也舍不得略过,非要向妻子给问清楚,直到书本翻到最后一页时,他抬起头看向妻子。

  孙沅沅解释,「这个故事不是我编的,凡是喜欢杂记散文的人都看过,你五个儿子也全都读过,那时他们还曾经背地里取笑,说祖父取名字不用心,随口找个旁人名字便用上了。

  「我曾经问婆婆,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婆婆说你小时候原本不叫后羿,叫做后春旺,可打一出生就常常生病,公公婆婆怕你养不大,只好花银子请算命先生帮忙看你的八字,算命先生帮你改名后羿。说也怪,从那以后,你不病不痛,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强壮,会会婆婆对那名算命先生感激得不得了。」

  「你的意思是,前辈子我真的把擎曦给射下来?」

  她没回答,反问:「记不记得,你老夸我学问好,五个儿子都让我取名,独独予月刚生下来,你见是女儿便宠得不得了,说她比天上的月亮还美丽,就自作主张喊她予月?」

  「我记得。」没错,六个孩子,只有予月的名字是他取的。

  「记不记得贺老太爷第一次上咱们家,他介绍擎曦时说过,擎曦一出生便全身通红,全身发热,吓得产婆大叫,老太爷对照他的八字命格掐指一算,算出来擎曦前世是颗太阳,也不知道是惹了谁的眼,居然被人一箭给射下来?」

  后羿点头,他有印象。

  「记不记得小时候擎曦老爱和予月腻在一起,你看不过眼,找我商量,要把两个孩子给隔开,我回答你,『那是你欠人家的,得还。』」

  孙沅沅望向丈夫。他该明白了吧,事情一件扣着一件,没人可以提前算计、谋略。

  原来沅沅说的「欠」,不是指他后羿抢走贺秦的未婚妻,而是指他上辈子造下冤孽,这辈子得把女儿赔出去?

  难怪他总有修理擎曦的欲望,原来打前辈子起,他就看擎曦不上眼。

  难怪贺老太爷第一次见到他时,上上下下打量老半天,眼底满满的像是怀疑、又像了然。

  低头,再看一眼手中的「血泪」,梦中,他接上金乌的泪水,滚烫的感觉还在掌心中间……

  「金乌追皎月,追的是生生世世的爱恋,你心慈,怜惜百姓受的苦楚,却断送了他们的爱情。羿,你还打算继续固执下去吗?打算再阻他们一生、再断送他们一世恋曲?」

  后羿叹息。他终于明白了,天数如此,他何苦再造一回罪孽。

  何况,就算没有这场梦,他也无法否认,予月和擎曦在一起,身子变好、心情变好,荡在颊边的笑意,看得他心疼。

  「沅沅,有空去找找贺老太爷,把贺擎曦和予月的婚事在阿娘的百日之前办办吧。处理好他们,咱们得开始操心儿子们的婚事。」

  孙沅沅叹气。早该如此的呀,好事多磨,终是让这对小儿女磨出一世幸福。

  终曲

  后家又嫁女儿了!

  这次嫁妆比上次更多,后家违了例制,足足通两百五十六抬嫁妆,把贺家送的几万两聘礼全摆进嫁妆,而且夸张的是,明明嫁的是隔壁邻居,却非要在临州绕上一大圈。

  有人一开始怀疑,不怕被抢吗?后来看了迎亲盛况方知,当然不怕!

  有几百名御前侍卫护着,还有太子爷在迎亲队伍里面,给两家添面子,临州的大小辟员全来参加这场亲事,热热闹闹地,说是要席开百桌,谁敢来闹。

  而另一头又有好事的百姓等着看热闹,后家女儿是否当真嫁得掉?这位贺会子八字是否够重、命够硬?

  因此,从亲事发布那天开始,百姓交头接耳,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不久后有人设赌局,让百姓下注,看这回后姑娘的花轿能不能平平安安抬进贺家大门。会不会绕街绕一半,又让人给半途拦下,或者新郎这几天,会不会,病不起,坐实了后予月克夫的名头。

  有人说:「应该不至于吧,上回的嫁妆不是已经进了贺家大院,若是有事,早就传出来,这回亲事,应该会成。」

  又有人说:「若亲事没问题,上回花轿已经进贺家大门,听说连天地都拜下,为啥后姑娘还没当成贺家新妇?」

  还有人帮腔说:「也许时辰不对吧,贺家做什么,这种事儿肯定是小心谨慎。」

  然后,不知从哪里有一个小道消息传出,后姑娘有阴阳眼,身边经常伴着冤死鬼魂,上回她才进了贺家大门,贺老太爷就接连生病三、五天,偏偏不孝子孙不信邪,非要把人给娶进门,从前两日起,贺老太爷就病得下不了床,这婚事啊,怕是不成。

  小道消息一出现,百姓纷纷下注,赌这回的亲事「不能成」。

  因此,今天贺家办的明明是婚礼,又不是施粥放粮,可挤进贺家大院看热闹的百姓万头攒动,像成群结队搬新家的蚂蚁。

  但这对贺家而言,倒也不算坏事,想进门看热闹?行,可多少得备点礼、包点红包,于是这天,贺家礼金收到手软。

  像是刺探前方军情似地,每隔一刻钟,就有人飞马快报:报!花轿已经到了清水巷口。报!花轿已经到狗子胡同。报!花轿已经到……

  花轿越是接近贺家大门,下注的百姓越是心情激烈,下注不多的还好,就当沾沾喜气,下注多的,连汗水都狂飙出来了。

  终于,花轿进门,大事底定。

  但还有些个不死心的,期待在后姑娘拜堂之前,从天降下一道惊雷,劈坏这次的婚事儿。

  谁知道,程序一道一道进行,不见半分阻碍,直到喜娘拉起喉咙大喊,「送入洞房。」

  这下,确定没戏可瞧了,百姓纷纷散去,予恩看他们的失望表情,心底有着报了一剑之仇的快意。

  说他们家予月克夫?说她会变成老姑娘?说她会带衰夫家?好得很,就让他们看看,他们家予月是怎么好嫁,怎么旺夫家!

  他低声问弟弟,「予廷,这回赚了多少银子。」

  「粗粗估计有十万两银呢。」

  好啊,看衰他们家予月的人这么多,日后就让他们吓掉大牙,不是他们这些当哥哥的爱说嚣张话,而是他们家予月,就是天底下最好命的女人。

  「二哥,这事儿千万别让阿爹知道,否则肯定拿帚子打人。」予博接话。

  「放心,把这银子拿来盖私塾,招穷人念书,阿爹知道咱们替予月出口气,又做善事,铁定高兴到说不出话。」予恩贼笑着。

  「予恩说的没错,行了,咱们去闹闹妹婿。妹婿这个词儿我已经想很久了。」

  予祥大掌一拍,落在予恩肩磅,几个兄弟乐呵呵地往后堂寻他们的妹婿去。

  贺家大宅另一边,尹泰拦住一名粉衫女子,她长得很可爱,圆圆的眼晴骨碌碌转不停,浓墨似的黑眉,衬得她满脸英气,她手里拿着一盆新摘下的茉莉花,全身带着淡谈的清香。

  「太子爷,有事吗?」她态度自然爽利,没有小女子的娇羞。

  「你认得我?」

  尹泰有趣地望住她,都知道他是太子爷,心底多少有几分害怕吧,怎么会是这副大方态度,好像他只是隔壁哥哥,没啥大不了。这时候,他已经忘记自己把人家拦下来,是要做什么。

  「你成日在贺家进进出出,谁不认得?太子爷没事的话,我还得忙呢。」她一笑,举了举手中的茉莉花。

  堂哥担心予月姊姊被那些香粉、薰香弄得头昏脑胀,特地让她去采茉莉花来放进新房呢,堂哥啊,真是把予月姊姊给疼入心坎里了。

  她一笑,尹泰的心像被什么给勾了似地,他傻傻地望着人家,第一次,答不出话。

  见他发怔,她耸耸肩、转身离去,只是,走不了三、五步,就让人给喊下。

  尹泰急急问:「我是李尹泰,姑娘呀什么名字?」

  她落落大方地回了句,「贺思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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