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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啊,不是小心眼,是自卑。

  可略过贺秦不提,贺府上下对他们家倒是挺帮忙的,别的不说,光是那五个小子的学业就让人家帮上大忙。

  贺府延聘几位师父在家里教导贺家小孩念书,那些师父可不是普通人,听说当中有两、三位,还曾经在朝廷里当过大官、见过皇帝面的呢。

  贺老太爷一句话,他们家予祥、予恩、予廷、予博、予青,连小丫头予月都能过府念书,这等恩惠,让他怎么还呐?

  孩子的课业有贺家帮忙,沅沅便誊得出手帮他打理棺材店,而且听孩子回来说贺家小子、丫头家教好得不得了,非但不会拜高踩低、看不起棺材铺的孩子,还亲切热络得很,于是一群十几个孩子经常玩在一起,两家大人都安心。

  这天下学后,几个小子回到家里,予祥、予恩拉起妹妹,对后羿说:「阿爹,予月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纸笔用得凶,每回总抢擎曦的用,咱们都看不过眼了,我们带予月上街,多买些回来,好不?」

  听见这个,他连忙说:「去、去、去,多买一些,把以前欠的全给还清,咱们家予月可不能欠贺擎曦。」

  后羿会说这话,其来有因。

  他就这么一个闺女,平日里是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疼入心的,可这贺擎曦也不知怎么回事,老是上门寻他们家予月做东做西,他看不过眼。

  他打心底发呕,找娘子商量,看能不能想办法将两个孩子给隔开,没想到她居然说:「那是你欠人家的,得还。」

  孙沅沅的意思是:你前辈子把擎曦给射下来,那一箭之仇,人家没向你讨肉讨血讨性命就不错了,还敢话多。

  可后羿又没读过什么书,哪里知道「后羿射日」的传说,就算知道,顶多也只会想着姓名巧合,哪肯相信自己果真欠下擎曦什么。

  因此,他误解娘子口中的「欠」,以为她的意思是他欠贺秦一个妻,自然得用女儿来还,这个误解让他可不爽快极了。

  他脸臭、心憋,对娘子恶气相向,而孙沅沅弄明白他的误解后,气得接连三天不同他说话,每回视线相对就把眼晴别开。

  她仍旧打理家务,孩子还是照顾,连婆婆都伺候得舒舒坦坦,独独不理会他后羿,夜里,她宁可与女儿同床,也不肯回主屋。

  这会儿可把后羿给吓着了,他软声央求娘子回房,孙沅沅却说:「既然你不信我,老要喝那坛陈年醋,不如再去物色几个小妾进门,让她们来伺候后老爷。」

  闻言,他把头摇得像波浪鼓,急得口击不清,「我、我哪里要什么小妾啊,我就要我的沅沅,你别气我、呕我,我就是讨厌贺秦嘛,谁让他比我高、比我聪明、比我能干、皮相又比我好?

  「如果我是沅沅,定是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他喊沅妹的声音那么好听,连我听了心都要发软……我就是怕嘛,怕予月再同他们家小子牵扯,你每天看着亲家,会越看越觉得我面目可憎……」

  后羿说了一大串又一大串,都不让她插口,孙沅沅却东拼西凑,拼凑出他的自卑。这个男人啊,从外表看起来是大老粗一个,谁知心细至此。

  她握上丈夫的手,像哄孩子似地,耐着性子对他说道:「我与贺秦自然有童年情谊,可嫁给你这些年,咱们相扶相持才走到今日局面,你是怎样的人、我又是怎样的人,难道还不清楚?」

  「多年夫妻,你我何曾同床异梦,况且患难见真情,那年是你把我从人口贩子手中救下,照顾我、陪伴我,夜里梦中惊醒,是你用手掌轻拍我的背,安抚我再度入睡,这些恩、这些情,早已把你我之间密密串起,旁人便是再高、再聪朋、再能干、皮相再比你好,终究不是你、不是我孙沅沅的良人啊。」

  「我看上擎曦这孩子,是因为他命中火旺,而咱们家予月八字轻,又日日有鬼魂相随,怕不是多福多寿命,你难道甘心女儿年纪轻轻就夭折?」

  「你不也听予月说过,擎曦很凶,有他在,「好兄弟」们都不敢来?助鬼是好事,若不是予月帮助那么多鬼魂,咱们家生意哪会如此兴旺,但要拿女儿的命去换后家的兴旺,当母亲的终究不舍。」

  孙沅沅不提「后羿射日」,是认定丈夫压根儿不会相信自己与那个射太阳的男人有任何关系。但她相信,因为她信任贺家老太爷,更信任他的预侧。

  当年,贺老太爷曾劝她阿爹从官场上退下,以保家族兴盛,但阿爹一句「读圣贤书者,不言怪力乱神。」便将贺老太爷的话给抛诸脑后。

  短短十年,阿爹受朋党所害,死于非命,孙家竞是连一个男丁都没存留下来。

  妻子这番话,虽让后羿对贺秦释怀,但女儿终究年纪小,他光想到以后她要嫁人,心里终究纠结,何况他不信天底下命中带火的男人只有一个贺擎曦,所以尽避表面上不阻止予月与那小子玩在一起,可背地里,还是经常拉着女儿说他的坏话。

  孙沅沅心知肚明,却是睁一眼闭一眼。

  她心想,反正女儿年纪小,往后日子还长得很,何况命中泣定这等事,人办根本无法扭转,丈夫动再多手脚也没用。

  因此,听儿子这么一提,后羿连忙将身上的荷包解下,递到予恩手中,里面的银子大约可以把整间铺子的纸笔全给搬进贺家库房了,但他不介意银子,比较介意女儿被人占走。

  「阿爹,不必这么多的。」老二予恩不解父亲的反应。

  「你们几只全在贺家念书,贺老太爷又不收咱们的银子,以后纸笔桌椅全由咱们家出,这样比较公平。」

  公平?这叫掩耳盗铃吧。予恩想。

  予祥耸耸肩,心忖着,这是哪门子公平啊,别说聘那几位师父所费不赀,那还得卖上多少人情面子,才能把人迎进府里,一点纸笔就想摊得公平两字,简言是说笑。

  可他不同阿爹争辩,拉起予恩、予月就往外跑,买纸笔只是藉口,今儿个,他们有更重要的事做。

  第2章(2)

  他们快步往贺家走去,刚接近贺府大门就看见马车等在那里,车帘掀开,擎曦的笑脸从里头露出来。

  「快上车。」

  「好。」予祥、予恩让予月先爬进车厢,两人再轮流上车,车厢很大,里头铺着软软的毯子,还摆上好几个软垫。

  予月上车后,擎曦先用垫子铺上一层,让她往里头坐,待坐德,再往她怀里塞进食盒,他笑着揉揉她的头说:「吃吧,是你最喜欢的芝麻糕。」

  望了一眼他。说实话,她觉得他凶,也觉得他笑起来像孤狸。

  她曾见过他同旁人说话,他想要什么,别人非做到不可,若是做不到,他也不会骂人,但是眼光一扫,就让人感觉一股寒气透进骨头里。

  她不喜欢这样,让旁人害怕自己有什么好,但哥哥们羡慕死了,还说那是什么天生威仪。威不威仪的她不懂,她只知道,他那么凶,好兄弟们怕他,她也会怕。

  可擎曦待自己挺好的,好吃的给她留一份,好玩的不会漏下她,他比哥哥们还细心,连阿娘也说他好。所以他……真的好?

  看见擎曦又给予月带东西,予恩笑问:「予月,擎曦哥哥待你这么好,以后长大给他当媳妇儿,好不好?」

  予月歪歪头,认真想半晌后回答,「不成的。」

  她才说三个字,擎曦的眉头立即皱起来,凌厉的眼光直视不知好歹的她,脸孔瞬间变得寒冽。

  瞧!他这样是不是很吓人?

  予月下意识缩缩身子,将自己整个缩进软垫里,好像这样做,擎曦就看不见,不会怒极气极,一把将她抛下车去。

  哼!以为他喜欢哦,要不是祖父说话,要不是看她可怜,他哪会待她特别好?

  谁让她老是被鬼缠,一年到头手脚冷冰冰,像刚从井里捞起来似地,还有啊,明明就是人鬼殊途,还说什么喜欢做好事,她都不知道,他问过四叔了,四叔说,这丫头再这样下去,定活不过十五岁。

  一个短命丫头,还不肯嫁给他?哈!她想嫁,他还不见得想娶呢!

  擎曦的骄傲被踩了,像被踩住尾巴的小兽一样,呲牙咧嘴、意图同人咆哮。

  「予月,为什么不成,擎曦哥哥不好吗?」予恩又问。

  「有位、鬼、爷爷说,我、不、能嫁、人。」

  她被擎曦吓着了,刚才那口芝麻糕卡在喉呢口,吞半天没咽下去,擎曦急忙倒杯水,喂到她嘴边。

  悄悄觑了擎曦一眼。他不生气了吗?好像是吧,她合作地喝了口他递来的「善心茶水」,把芝麻糕给送进肚子。

  「为啥不能嫁?」予祥问。

  「因玲我活不太久呀。」

  予月笑了笑,才八岁,笑容里竟然带上几分淡淡的忧郁。

  擎曦刚压下去的大气再度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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