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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童姑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陆太医大惊失色。

  “若是我说,皇上不会信我。”她惨然一笑,“可陆太医医术通神,皇上肯定会相信你。”

  “你、你……”陆太医长须激动地抖了半晌,最后还是摇头道:“不行!这我做不到!”

  “三年前,我本就已死心,现在更该认清事实……”她呼吸一顿,待心头那阵万针钴刺的剧痛稍稍消退些了,这才又开口继续道:“阿童天生是奴婢命,既然如此,就该认命,若还想贪求些什么非分之想,只怕连上苍都不能容我。”

  “阿童姑娘……”陆太医鼻头一酸,“你这又是何苦呢?就算身子有亏,可也不是一定治不好的,这些年我一直精研医书古籍,便是想从中寻求破解之法。”

  “陆太医,谢谢你。人就算治得了病,也治不好命。”她微微一笑,神情越发莆素。“再说,我永远过不了自己心底那一关,找来大罗仙丹也罔效,就不必再为我多费这个神了。”

  陆太医黯然无言,半晌后,还是咬牙摇了摇头,“总之,我是不会放弃的。你总得让我试试,否则怎当得起你那一句“医术通神”的赞誉?”

  “陆太医。”

  “病人能气馁,可大夫万万不能绝望,须知医者父母心。来,这瓶小周元丹你随时带在身边,每日午后服一颗,于血气滋补养身极有功效,然而切记,这药是以毒攻毒,不可多吃,否则反成大害,切记切记。”阮阿童心下既是感动又是伤感,犹豫很久,最终还是道谢接过了。

  太医院门上的牌匾,墨字飘逸神秀地书写着“天下无药”,意思便是期许世上人人无病无患,终有一日,或可天下真正无药。

  据说这还是先太后亲手提的字,因为她身子骨向来弱,自小便是用药培成,可惜就算有再多的太医、再好的药养着,还是芳魂早逝。

  据说,先太后是心疾之症过世的。

  “先帝后宫佳丽三千,宠幸过的美人无数……”她抬起冷得像冰的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苦笑喃喃,“不幸爱上君王,不幸坐上后位,又有哪个能不伤心而死?”

  按皇家内律,身为皇后,须在皇帝宠幸过后的美人册上用凤印,以示公正凭证,且日后无论是哪位美人有孕,也是由皇后悉心叮嘱太医为其护胎,天天都得关心龙种的脉案,免得皇帝问起却半点不知,损了皇后大度贤德之名。

  她疲倦地看着被这青瓦朱墙圈住的一角蓝天。

  这里不是世上最富贵幸福的地方,而是一个连鸟也飞不出的商高牢笼爱情,在这儿只会变得日益残破不堪,直至灰飞烟灭。

  “阮阿童,你还在等什么?”

  第9章(1)

  干荷叶,色无多,不耐风霜挫,秋波起,梦里繁华过……

  玄清凤心急如焚地满皇宫找着阮阿童,又是闹得一阵鸡飞狗跳。

  可阮阿童由始至终都蜷缩在太医院门外的阴暗死角里,直到眼前的天光渐渐被黑夜吞没。

  像是某种触目惊心的预兆。

  “那么大的人儿怎么会不见?再找再找,今天要是找不回阿童,朕就让你们全到北山皇陵守一辈子墓去!”玄清凤在寝毁里大发雷建,修长玉立身形焦灼烦躁地来回踱步,再不复见平日的佣懒从容,反而像只濒临失控的猛虎,见人就噬。禁卫军、太监、宫女一波波人马轮番来报,又轮番被轰了出去继续找人。

  “阿童,你这是在恨复朕吗?”他妖艳俊容上一阵红一阵白,忿忿咬牙道:“竟连你也要同朕玩这等小心眼儿?”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敞开来说的,非得搞失踪这一套?她是气他的说话不算话,还是想他证明她在自己心底到底有多重要?

  惊惶焦虑和心痛气愤夺去了玄清凤大半的理智,他一颗心像是反反复覆浸在苦汁里,又是失望又是伤心。

  难道他对她还不够好?他是个皇帝,可为了心爱的女子已是百般伏低做小、呵护备至,今日她却因为……而这般惩罚他,这对他也太不公平了!

  “皇、皇上,贵妃娘娘打发人来问,说……说皇上今晚留宿景诗宫,不知、不知万岁爷现下可要前去了?”总管公公伏在皇帝面前,满头冷汗,浑身如抖筛。“因贵妃娘娘方才孕吐得厉害……”

  玄清凤顿住了脚步,心底挣扎了半天,情感上诗贵妃和孩子虽是远远不及阿童对他的意义,可理智上,他也心知不能那样残忍无情地对待一个为他孕有子嗣的女子,尤其诗贵妃还是他一手扶植而上的,于公于私,他都得给她这个脸面,否则将来她在宫中还有何威仪立足?

  他揉了揉隐隐作疼的眉心,脸色有些灰败地喃喃道:“来人,摆驾景诗宫吧。”

  “是。”总管公公大喜,忙应了。

  始终侍立在一旁,担心惊怕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阿婉,闻言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去,随后涌起了深深的悲哀感。

  难怪阿童姊姊不敢轻易动心,不敢稍稍再近前一步,原来转瞬间,脚下踏空的便是万丈深渊。

  阿婉心寒极了,却又不能不跟着随侍前往景诗宫,她只庆幸今晚阿童姊姊不在,不用亲眼看见自己心爱的男子前去宠爱另外一个女人。

  皇帝不在,辑大寝殿空空荡荡,仅留了两个宫女和内侍,默默地换下了那几盏烧融了烛泪的宫纱灯。

  这时,阮阿童脸色苍白,神情平静地走了进来。

  “阿童姑姑?!感谢老天,你终于回来了!”宫女和内侍见状惊軎万分,忙围上去诉苦道:“皇上气得不得了,又吼又叫地命人去找你,奴才们都吓死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得全掉脑袋……阿童姑姑,你到底去哪儿了,倒教大家一阵好找?”

  “无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她轻轻地道:“皇上呢?”

  “皇上--”众人神情一僵,均尴尬万分地面面相觑。“呃……”

  话才问出口就后悔了,阮阿童强抑下心中剧痛,点点头道:“贵妃娘娘有孕是大喜事,皇上按宫例自是前去探望留宿的。好了,你们也散去吧,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仔细好灯火,龙涎香也不可断,还有阿瑶,明早皇上是从景诗宫前往早朝的,待会儿我将皇上朝服准备好,你和阿蛮送到景诗宫去。”

  “是,阿童姑姑……”她俩眼眶红红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去吧!”她勉强一笑,温和地催促着他们备自离去了,这才独自一人伫立在冷冷清清的寝殿内,环顾四周,看着眼前十分熟悉却又好似异常陌生的一切。

  “一颗心,那么多人抢……太挤。”她嗓音低弱得几乎听不见,“像现在这样就很好,往后,也只要这样就好了。”冷风穿堂而过,她单薄的身影彷佛随时会飘走、消失不见。

  阮阿童没有哭,殿外守着的宫女们却再也忍不住,低头嘤嘤饮泣了起来。可怜同为下奴,自是感同身受,物伤其类……

  不知是因怨生愤而同她赌气的缘故,还是因初为人父着实欣喜非常,玄清凤破天荒连续三晚留宿在景诗宫中。

  虽然诗贵妃怀孕不能承欢,可光是皇帝留宿的这三晚,便已在后宫中掀起了滔天大浪,这下子众嫔妃美人个个都知道,诗贵妃母凭子贵,从此在宫中地位再无人能撼动了。

  然后慢慢的,宫中开始流窜着皇帝有意立诗贵妃为后的传言。

  阿婉和阿圆气愤地在阮阿童面前抱怨着这些无凭无据的流言风语,恨不得自己也是一等大宫女的身分,这样便能光明正大地痛斥那些个乱嚼舌根的宫女太监。

  “先太后祭典时的香烛都备好了吗?”阮阿童平静得一如往常,拿笔勾勒着册上圈出的条条陈陈。

  “阿瑰,皇上现在正早朝,你该在毁外候着才是,怎么都到我跟前来了?”

  “可是那群见风转舵的势利小人实在太可恨,就因为皇上连续三天都在景诗宫那儿,再也没蹐足寝殿一步,他们就编派出了阿童姊姊的百般不是,还--”阿婉生怕那些胡话会伤了她的心,便转了口风道:“总管公公也不管着点他们,太可恶了。”就连总管公公都屁颠屁颠地凑近到诗贵妃跟前去讨好了,更遑论其他人。

  “没什么好可恶的。”阮阿童面色不变,只是继续勾圈着册子,低声道:“世情向来如此,尤其是这宫中,难道你们见过得还少了?”

  “阿童姊姊……”阿圆眼瞠不禁湿了。

  “现下最难过的该是备宫备苑的主子才对,一样承宠,可诗贵妃有的,她们却没有。”她顿了顿,轻声道:“人本就生而不平等,这是命,争也争不过的。”

  “阿童姊姊,难道……难道皇上真的忘了你吗?”阿婉有些迟疑地小小声问,“可奴婢始终不相信,皇上会是那么薄情之人。这些年来他对你的关怀怜惜,奴婢们都看在眼里,是决计不会有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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