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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页

 

  这世界变化得真快,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在一天之内,在一刻钟之内,永嘉公主非常荣幸地看到了儿子跳脱欢快的模样,以及,像个小孩子吵架完赌气走人的模样。

  她之前花了二十年都没见过儿子有这样明显外露的情绪表现,而今,前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她都见着了……

  “那个书生……可真是非得见见不可了。”好久都没能从震惊里回神的永嘉公主喃喃道。

  是的,吵架了。

  在白云与贺元完全没有料想到的情况下,他们起口角了,吵架了,互不理会了,各自闪人了——

  白云没记起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反正,等她回神时,发现自己正蹲在自家灶下烧火煮饭。

  她……不会是一路从镇宁庵走回城北的吧?那么远的距离,就算用跑的也得跑到天黑去。可现在窗外日影西斜,不过是酉初时分,而灶上已经煮好了一锅肉汤、两样青菜,现在正闷着大米饭,而一边的小火炉里还熬着娘亲要喝的药汁,可见她回来有好一会儿了——甚至可能还跟娘亲聊了一会,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先前说了些什么。

  真是糟糕……

  只是小小口角,竟就让她心乱至此。

  白云得承认,她这一辈子(虽然至今算来不过十七年]从不曾这样失态过;而她甚至曾经很自傲地认为,永远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她失去冷静,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可现在,蹲在灶下,虽然不知道自己脸上有没有不小心抹上灶灰,却觉得有种灰头土脸的晦气感觉。

  “那个笨蛋贺元到底在气什么啊。”莫名其妙的家伙,连带害得她也像个笨蛋一样跟他吵上了,还一脸“你不先道歉,我就永远不理你”的表情各自扭头走人。真是……太幼稚了。

  “小云,你在跟谁说话吗?”像是听到了厨房的动静,白母撑着一根拐棍缓缓走到厨房门口,半倚着门框问着。

  “哎,阿娘,您怎么起身了?快回榻上躺好,别跌跤了。”白云连忙丢下手里的烧火棍,上前扶住娘亲。

  “成天躺着,身子都躺僵了,还不如下床活动活动。”

  “那您在凳子上坐会。等晚上梳洗完,我帮您按按身子松泛一下。”

  “不用了,我自个儿能下地走走,好过你每晚搓搓按按的。有那个时间,你还是多读点书吧。”坐在厨房桌边的凳子上,白母叹气。“看着你三天两头往外跑,又是男装打扮。你不明白,这里是京城,不是小归村,你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正是该待在家里学绣花裁衣,等着媒婆上门说亲的年纪——不过啊,我现在已经不敢想了。只愿你少往外跑几趟,就算在家准备应考,日后陪着你被杀头,也认了。”

  自从白母身体一下子垮掉之后,什么事都尽往灰暗的方面想,每日忧思着自己亡故之后,女儿该怎么办?发现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之后,心情更加晦涩悲哀了。她从不怨叹自己命苦,身为一个奴婢,小命捏在主家手上,日子过得是好是坏,都得认。她是个温顺认分的人,受了再多的苦,也没恨天怨地咒苍天不公。

  一个奴婢自是应该认命,但一个娘亲,却永远放不下她的孩子;尤其在知道自家孩子随时会失去一条命时,更是日日夜夜寝食难安。

  自己命苦没关系,但孩子命苦可不行。不过,她又能怎么办呢?

  两个孩子如今的处境都这样危险……

  “阿娘,您又说这种话了。我不会被杀头,也不会让昭勇侯被杀头。我们都会过得好好的——”

  “小云,你别是去见了他吧?”白母一时大惊失色,失声问。

  “我又不是笨蛋,何况我也不图他什么,干嘛去找他?”白云看了眼灶火,确定不必再添柴进去,便走到娘亲身边拍抚她的背,并倒了杯温水给她喝。“我今天去镇宁庵观礼。您也知道今日是定恒师太正式接下镇宁庵住持的日子,同时也是陈夫人监禁期满的好日子,场面可热闹了,来了好多贵人,其中就有昭勇侯。我这次近看了他,看得可仔细了,不像上回只能远远看上一眼,没留下印象。”

  “他……看起来怎样?”虽然百般忍耐,却终是问出口。

  “还不错。毕竟是个有实权的将军,看起来真是威武极了。”白云当然是报喜不报忧。对于赵思隐在京城的尴尬处境,就不用让娘亲知道了。这种事,她们也帮不上忙,说了只徒增烦恼罢了。

  “是吗……那就好。”白母有些安慰地说道。“他过得这样难,这样凶险……哎,小云,你一心想考状元,是不是想在金銮殿上告御状呢?”

  “阿娘,御状不是什么人都能告的。而且,这件事必须谨慎隐密,不能简单粗暴就这样捅开来,那样反而坏事。”

  白母疑惑道:

  “怎么会坏事?那样可怕的事,愈早让皇帝知道,也能早早把那些奸人给抓起来,而且还能证明昭勇侯的无辜……”

  “纯粹证明昭勇侯无辜当然容易,但这对昭勇侯有什么好处?对皇帝来说,处置一个不忠的叛国者,如果唯一的收获是证明一个将军的清白,那他根本不会对这件事有所重视,反而还会对昭勇侯生出恶感……”

  “怎么会生出恶感?他这样忠心耿耿地在极北之地护卫我大雍北方门户,那里可是比我们小归村更加苦寒的地方。别说他是一金尊玉贵的侯爷了,就算没有袭爵,只是个庶子,也没见哪家勋贵的庶子肯吃这样苦头的!”白母急声道。

  白云当然明白娘亲的不解与焦虑,但她实在没有办法很清楚地跟娘亲说明她的想法以及做法。娘亲一辈子都是个安分守己的小妇人,她的世界也很简单,就算年少遭遇不幸,吃尽了苦头,所体会到的,不过是深宅内院的那些伎俩罢了。

  对朝堂之事,她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阿娘,您别急。我也是最近对京城以及朝廷有些许了解之后,才知道之前想得太简单。为了不让事情办坏,我只能更加小心地计量……”

  “你一个女孩儿在京城,又能有怎样的计量?还有,你找谁了解这些朝廷之事的?慎严庵的师父们是出家人,不可能会了解这些;而陈夫人她们才刚进京,了解的也有限——”白母愈想愈不对,拉着女儿问:“小云,你老实说,你这些日子以来是跟谁打探这些事的?你不会是跑去跟那些举人士子胡混吧?”

  “当然不是。我又不喜欢跟陌生人闲嗑牙,怎么会跑去跟那些人胡混?更别说那些书生举子,如今还是我的对手,更没有交好的可能了。”

  “不是对手不对手的问题,而是你是女孩子,就算大雍民风开放,也没见哪个女孩会混在一群男人堆里吃酒玩乐。所以我就怕你不管不顾,以为穿了男装就可以把自己当成男孩儿看,忘了男女之大防……”白母唠念了好一会,才想到偏题了,忙转回来:“好,既然你说没跟那些举人混在一块,那是跟谁?”

  “还会有谁?这十年来,柯家公子、贺家公子每年都让人送来一车的粮食布料书籍,说是感谢我们陪伴陈夫人,他们就是京城的人啊!我自然找他们打听消息。前阵子我不是说他们找我去踢球吗?”出于某种别扭的心思,白云想也没想,就将柯铭这个路人甲也拉出来跟贺元的名字放在一起……这样一来,就不会显得贺元特别突出了。

  “是了,你确实说过……”自从大病一场之后,白母记性差了很多,并不太记得当年那几个到慎严庵探望陈夫人的贵公子们是什么来路。“他们是官宦子弟是吗?”也只有这样的身分,才会清楚朝廷的事。

  “都是勋贵人家的公子。一个是侯府世子,一个是国公府的嫡幼子。”

  白母一惊,没料到当年那几个孩子的身分竟这样显赫。

  “小云,他们如此身分,这些年一直寄书给你,是想让你考状元,招揽你投效吗?”身分上天差地别的人,多年来一直频繁书信往返,如果不是有这样的目的,那实在是说不通了。

  白云抿了抿唇,嘴上说道:“刚开始只是感谢我们照顾陈夫人,见我们孤儿寡母生计困难,有心相帮些许。后来,他们看我书读得好、球踢得好,要我两样都别落下,日后才好来京城谋前程。”但心底其实知道不是这样的。

  “可,你是女孩儿啊。”

  “他们又不知道。再说,反正我们也不会在京城久留,要是一切顺利的话,咱们考完后就回小归村了。”要是不顺利……一切,也就无所谓啦。

  “也是……”

  “好了,不用想那么多,一切有我。”将灶上闷好的米饭端上桌,帮娘亲盛好饭,她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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