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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策马入林尝桑葚(1)

  简煜丰终于知道谨容失踪的十余日躲在哪里。

  许历……好个许历!让他在外头急得团团转,怎么都寻不到她的踪影,事过境迁,他可以略过不计,可他又来撩拨谨容离去。

  很好,好得很,他和他仇结深了。

  简煜丰把姜成叫进来认人,又下令以后不准许历靠近谨容,十步以内杀无赦。

  不会吧,他什么时候和英氏是同一国的?谨容急了,大叫,“你不能这样对他,他是我的恩人,许历,过来!”

  她把手伸向许历,然姜成的乌金大刀一横,许历不敢“奋勇”向前,而她的手在半空被截下,简煜丰将她的手抓回自己怀中。

  “不相干的男人别乱碰。”

  “你做啥,我要帮他把脉。”

  “这种事,大夫会做。”他一口气拒绝她的要求。

  “你以为吴氏有这么好心肠,不行,我要看看他身子恢复了没,要不要换新药。”谨容坚持。

  简煜丰定定看她半响,她没有半分退让迹象,他吸一口气,说:“许历,过来。”

  他为许历把脉换新药,然后在他耳边低声恐吓,“你,不准再进吟松居。”

  谨容是眼盲不是耳聋,尽管简煜丰压低声音,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苦笑道:“许历,你要把身子养好,要破除谣言,要夺回你原有的地位,都得有一副好身子骨。”

  听着谨容对许历的谆谆叮嘱,简煜丰的脸色越来越臭,许历一离开,他口气不善道:“你对许历还真不错。”

  她能怎么回答?只能说:“同是苦命人,自然多几分惺惺相惜。”

  不管如何,那日之后许历的确再没出现过,因为姜成那把乌金大刀不是普通吓人。至于简煜丰,他与过去一样,每天下朝就会往侯府走一遭,替张钰荷把过脉后,然后往吟松居跑。他不是个多话男子,但谨容看不见,如果他不言语,两人便没了接系,于是他必须说话,幸好她很善于倾听,并且乐于回应。

  他问:“你心动了吗?如果许历真的可以带着你逃出去?”

  她摇头,道:“我很聪明,而且很现实。”

  “嗯?”他的尾音上扬,是疑问口气。

  “在这里,说不定你真有本事为我解毒,可一且离开这里我就死定了。”她果然说得现实而聪明。

  他很满意她的回答,笑弯了嘴角。说:“那药场果然很有用。”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我手脚的颜色褪了?我眼眶不那么黑了?”她一口气丢出好几个问题。

  “都不是。”

  “不然呢?”

  “你真的变聪明了。”他说着,大手往她头上揉两下,她垮下脸,见她这号表情,他更乐。

  她不舒服,怎么会让他舒服?于是谨容长叹口气,说道:“唉,现实有现实的好处,可还是有点舍不得啊,许历的提议着实动人。”

  “动人?嗯?”这次虽然尾音也微扬,但她听得出来,带上恐吓气息。“可不是吗,在这里我得天天说服自己,当一只被驯化的金丝雀。”

  “金丝雀?”他完全无法理解,她干么把话题扯远。

  “金丝雀原该话在森林里,话在自由天地,但它被捕捉了,它冲揸得伤痕累累也要试着逃出去,但牢笼太坚固了,它只好说服自己,其实外面的天空没有那么美丽,其实牢笼可以为它挡去凤雨,其实不用四

  处觅食的生活很惬意,然后渐渐地,它安分下来了。”

  “你是在自怨自艾?”以谋夺他的同情心?别想,他不必喝药就很聪明。

  “不是,我是在说服自己安分,其实当许莘的妾室并不坏,其实他的罪恶感可以让我的日子过得更舒服,其实顺了夫人的意,我们可以当一对好婆媳,其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不定下辈子,老天会给我好报应……”

  果然,她的话让他不舒服了!

  简煜丰又嗯一声,不过这回的嗯,泄露出些许怒气。

  看吧,别的不行,惹火他的本事,她还是有的。

  许久,谨容听到简煜丰在自己身后,缓缓发出一声叹息,低低地,他讲了两个字。她没听清楚,侧耳再细听,然后他又说了一回,这次清晰了,他是在叫她的名字一容儿。

  倏地,心像被蜜水给晕开,沾得她满头满脸的甜。

  有许多人唤她容儿,她听在耳里滋味各不同,有的人喊,她听得习惯;有的人喊,她心头胆寒一比如许莘;有的人喊,她没半分感觉,但是他的压抑低喊……

  心里头像是有什么在挠着,一点点痒,一点点暧,一点点甜……很想,很想再多听上几遍……

  “容儿。”还是很小声,他以为她没听见,就当自己在练习说话,浑然忘记眼睛看不见的人,会更加善用耳朵。

  她笑了,低着头咬住下唇。“容儿。”他越喊越上瘾。

  “欸。”她忍不住了,轻轻巧巧回应。

  蓦地,他的脸悄悄地在耳朵处,染上一片红晕。

  取血的日子又到,大清早醒来,谨容就神情恍饱,失魂落魄。

  她在笑,假装自己很坚强,但含笑的嘴角微微颤抖,青竹看得一清二楚,她走往床边,轻轻揽过谨容的肩,低声说:“我陪你。”青竹没说“不害怕”、没骗她“一下子就过去”,她只说“我陪你”。

  那日简煜丰把她叫到跟前,说:“以后何姑娘就是你的主孑,你要视她为尊。”

  青竹是裕亲王府的家生子,性情婉顺乖巧,从不质疑主子的命令,她收拾几件衣菔便跟着简煜丰来到晋远侯府见过新主子。

  青竹的娘常说,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的。

  以前她不懂这句话,但在看见何姑娘时,她便明白了。

  她很喜欢何姑娘,在知道她的眼睛看不见后,更兴起一胶想要保护她的欲望,几日相处下来,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她相信这辈子注定她们要成为主仆。

  简煜丰上下朝来到侯府,见到就是这景象。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谨容没有笑脸迎上,相及地,维持在脸上的勉强笑容僵了僵,于是他也清楚,她害怕。

  他以为她会拖延些时候的,没想到她在几个深吸气后,带着壮士赴死的惨烈表情说:“你来了,开始吧。”

  当锦盒里的七线蛊爬在她腕间时,她故意找个话题弓I开自己的注意,对简煜丰说:“你巡视过桃花村的土地了吗?知不知道你买的地当中有一块很接近后山。”

  “还没有,但听陈管事提过,那片地上没有种植草药,只有近百棵老桑树。”

  “猜猜为什么?”

  “桑叶可以入药。”

  她摇头,“猜错了。小时候村里的孩子很喜欢到那里摘桑葚吃,也有人会辨叶子养蚕,老奶奶们可聪明了,哪家的小娃儿受凉就去辨桑叶和冬瓜糖熬杨,那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药。”

  “每次他们去摘桑葚,我总想偷偷跟去,娘不允,因为我体寒,许多生冷的东西不能碰,有一回小三子哥哥发好心,偷偷塞给我几颗黑得发紫的桑葚,我吃了,天哪,我这辈子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突地,她惊呼一声,那虫子咬破她的肉钻入血脉中,她痛得眉目全挤在一块儿,简煜丰见状,让青竹握住她的手,再将谨容抱进自己怀里,他抱得她老紧,连同她的颤栗一并圈时去。

  “快告诉我,那桑葚有多好吃?”

  她狼狼地咬了下唇,吞下嘎咽,继续说道:“桑葚很甜,很冰,一咬下去,又酸又甜的汁液在嘴巴里冒出来,我用舌头搅了又搅,搅了又搅,就是舍不得吞下去,结果我的嘴唇变成紫色的。娘一看到,就知道我做了什么坏事情,她又气又急,担心我又犯病,她骂我贪口,骂我爱吃却不爱惜性命,一根藤条举得老高,却始终舍不得打下去。”

  好痛……她快痛坏了,可是……他的手牢牢地圈着,好像一堵无形的墙,企图把疼痛档在外头。

  谨容在简灯半的怀里找到安全感,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她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他没有说话,她却仿佛听见他春风似的噪音在她耳边说:不痛,不痛,很快就不痛……

  “哥哥多事,他跑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抱住,哥哥说都是他的错,是他把桑葚给我的。真是傻哥哥啊,又没有他的事,他跑出来揽什么,结果他接了娘好几下,我本来没哭的,看见哥哥接打,我哭得震天价响,把爹给吓坏了,以为我冲撞到哪一路神明。”

  “爹抱着我往庙里去找人收惊,可回到家里我还是哭不停,哥哥只好背着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娘懊恼到不行,不断哄着我,问我又没接打,怎么哭得那么惨。”

  “我上气不接下气回答可是哥哥很痛啊。哥哥这才明白我在哭什么,他把我放下来,揉揉我的头发,笑说:‘傻瓜,哥哥又不痛,你哭什么?’可是,他说不痛的时候,眼泪也跟着淌下,傻瓜,明明就很痛,还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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