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不在?她抱住身子,胃部翻搅着,全身血液像死一般冷凝,让她几乎分不清,难过痛苦的是她的身或心?
“咕呜……”不破歪着脑袋,又舔舔她的手背,慕容霜华总算回过神来。
蓝庸之说,不破是从小就被蓝非养在身边,像军犬那样地训练着,他很疼不破,现在却要把她送给她。
既然不理她,送狗给她做什么?但慕容霜华终究没有拒绝。
每当看到这只模样漂亮又凶悍的大狼犬,慕容霜华就会忍不住想到她的主人,明明想着会心烦,却还是忍不住让她陪在身边……就连她自己的爱犬“王子”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当然,王子跟不破差太多了。果真是训练有素的军犬,彷佛具有灵性般,当她批奏折或休息时,不破就静静坐在一旁机蒈地守候;她甚至能永远在她行
进时保持在她身边一步的距离,步伐总是从容镇定。同样是狗,她的王子就只会搞破坏跟耍笨……
慕容霜华让女官给她挑了件披风披在身上,带着不破闲晃到寝殿前檐廊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底下人战战兢兢地取了坐褥与屏风要来给她挡风避寒,她嫌罗唆,只让他们留下金丝猴毛坐褥,便把所有宫奴都挥退了。
这太平宫,是她从小住到大的,历劫归来,她应该很想念才对,难道是因为月色太冷?她一点也没有因为熟悉的景物而平复心绪,反而想起了在罗赛族领地那时,在圣山那时,尽管大漠一片苍茫,天地悠悠,离家千里,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孤单……
“不破。”慕容霜华摸摸狗儿闪闪发亮的毛发。“你的主人到底在想什么?”她说着,忍不住都有点哽咽了。
不破舔了舔她的脸颊 …想起主人终于回到家那时,总是拿着一块女人的手帕给她嗅着,然后对她叮咛道:不破,记得这个味道。有一天你要替我保护她 …一踏进炎帝城,就知道这个女人是手帕的主人 …又嗅了嗅慕容霜华,舔掉她脸上的泪水,亲昵地以头顶蹭了蹭她。主人的交代,她一定使命必达!而同一时间,宰相府,蓝庸之意外地看着这么晚还没睡,而且又在发怔的儿子,揉了揉眉心。
“既然放不下,何不讲明白?”虽然皇室和他们关系很好,但也不是这么摆谱的啊!
向来警觉性极高的蓝非竟浑然不觉父亲到来似的,直到听见声音才有些仓促地将握在手中的方帕收进怀里。
想来父亲似乎以为他仗着蓝家得圣宠而不知轻重,他撇过头,脸上却出现一抹别扭难堪的神色。
“我只是明白了她有权选择她想要的。”而她的选择,不一定得是他。
说是这么说,但他那模样让做父亲的很清楚,根本是闹别扭来着。然后蓝庸之终于搞懂了……这小俩口在鬼打墙啊!
只会哭泣数花瓣的话,她就不叫慕容霜华!
这蓝非是怎么回事?亲过抱过摸过了,现在想抹抹嘴不认帐是吗?她可是女皇,哪有这么好打发!
慕容霜华索性借口身体微恙休息两天,又把蓝家父子叫进宫里替她批奏章。对此满朝文武当然有声音,觉得不妥,但她就是要让他们去说!那两天是她被绑架以来难得真正清闲的时光,像过去一样看看书,莳花弄草,逗逗狗儿、鸟儿,把自己狼狈的疲态好好地一扫而空。
然后,第三天,她容光焕发,一身白底织金龙袍……前几年,老爱对皇室起居礼仪下指导棋的礼部老尚书告老还乡……跟她没有关系唷,呵呵呵。新任尚书嫩得很,她把龙袍改成白底织金,礼部还恭恭敬敬的潜她拟了昭告天下的诏书,不外乎什么圣女皇帝以无瑕为美德之类冠冕堂皇的溢美之辞,总归就是图个名正言顺。
啊,早知道她就顺便把金冠改成白玉冠。金光闪闪的,俗气死了!幸好平日在宫里也不戴金冠,她爱怎么穿就怎么穿。
慕容霜华在镜子前左照照,右照照,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当下一弹指,宫女立刻捧来两大把雪白月季与牡丹,一左一右地簇拥着。大辰没有日日御门听政或早朝的规矩,早朝一个月两次……,至于御门听政,就看当朝皇帝有多勤劳喽,她是打定主意往后五天才召开一次,反正奏章她天天批,有大事再召人进宫商议就成了。
来到御书房所在的朝阳宫,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没打扰到大清早就进宫来替她批奏折的蓝氏父子,静静地带着宫女走进配殿,坐在铺了紫底织金蒲团的金丝楠木宝座上。宫女把清晨时刚剪下来,一朵朵碗大的白月季与牡丹插在两旁景泰蓝彩云翔龙团鎏金花瓶里。
她默默地翻着书册,手上的象牙镂穷百鸟图宝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振着,直到宫奴来报,骠骑大将军觐见。
“宣。”她合起象牙扇,大眼忍不住瞥向御书房。
帝国骠骑大将军霍青云,可算是如今大辰武官之首。大辰军队分为府军与禁军,府军是国家的军队,由骠骑大将军统领;禁军……或称御林军,则是皇帝的军队,设有禁军总统领,位阶与骠骑大将军相同,都是正一品武官。
原本的禁军总统领在她遭到绑架后,被慕容黎冰换了个肯听她话的……就是她不换,前任总统领也没脸再待在那个位置上,嫡公主被人从炎帝城直接绑走这种事,他难道不用负责吗?但如今她那位恐怕是大辰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姊一退位,这名才上任一个冬季的禁军总统领也知道新皇定然容不下他,立马便请辞了。
算他识相。
霍青云对于女皇在配殿召见他,而不是在正殿的御书房,看来有些诧异,但谨守本分地没有表示什么。经过一番对谈之后,霍青云大概也猜到女皇今日他入宫是有特别的事,果然没一会儿,慕容霜华清了清嗓子,笑意盈盈地朗声开道:
“霍将军,行军打仗这方面我没有多大的经验,这方面还是得向霍将军请教。”
“陛下过谦了,末将不敢当。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是末将职责所在,陛下有何事困扰但说无妨,未将必定知无不言。”
帝国骠骑大将军,倒是很懂得功劳越大,在主子跟前腰杆要越软的道理,尤其还是她这位年轻的主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老臣再老、功劳再高也是臣,都要看皇帝脸色,不懂这道理的就让他们告老还乡去,她可不想把心思耗在和老臣斗法上。霍青云懂得不把军队里那套带到官场上,在历代武官中可是相当难得,如今国泰民安,防的就是邻国的小动作与边境的安宁,作为府军统帅,最要紧的是能在朝廷与军队的需求间斡旋,可以的话她还不想让霍青云太早告老还乡。
慕容霜华起身在殿内缓缓踱步,视线有意无意地瞟向御书房方向。“你觉得……蓝参将,在带兵方面,如何?”
霍青云再守本分,心里也忍不住一阵嘀咕。敢情女皇陛下这是要他扮黑脸来着,对象还是他一向认为将来在军中大有可为的晚辈!他能怎么着?
可以的话,他希望他儿子是蓝非……这句话能老实说吗?想必不行。
第6章(2)
霍青云斟酌半晌,决定老老实实地,好的不好的都说一说。“作为一名武将,蓝非在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他的性格虽然独来独往,但在军中这几年也磨练了许多,陛下有过大漠的经历,想必也明白,只要是蓝非的部下都非常崇拜他,因为他若要求部下做到十分,他自己肯定会做到十五分。但是……”
“但是什么?”慕容霜华笑得更甜了,鼓励他说下去。
终究,这是个迟早得解决的老问题啊!霍青云只好如实禀告:“蓝非自小习武,据末将所知,除了因为出生时未足月,自小比其他孩童瘦弱外,蓝非其实天资聪颖,身体也经过妥善调养,说他是练武的奇才也不为过。但那些从各地征召而来的士兵并不是,他们只是普通老百姓。普通人有普通人的训练和作战方式,而蓝非一直以来都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带兵,他做得来的事,并不表示其他人也做得来。”这就是为什么尽管蓝非比任何人对自我的要求都高,在军中仍有非议,被指责酷爱当英雄、表演欲过重。
慕容霜华握着象牙扇轻拍手掌,沉吟地看向御书房……啊,她这会儿竟然担心蓝非心里会觉得受伤了。真讨厌,她干嘛心疼他?
“好吧,霍将军为了大辰征战沙场数十年,你的看法必定是考量到国家社稷长远的福祉,朕记下了。”
霍青云离开后,慕容霜华总算踏进御书房,她让蓝氏父子平身后,这两父子大概也知道她今日肯定是要出招的,两人都静静等候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