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胤昀其实不愿打草惊蛇,所以始终没有主动联系樊显,想不到没多久樊显便主动来访。
“樊大哥……”明冬青简直像看到救星,元胤昀却一把拉住她,仅以审慎的打量眼光看着来意不明的樊显。
樊显苦笑,“我明白元老板的顾虑,但是如果我真是怀着恶意接近你们,元家已经是钦犯了,我今天来的目的只是带小艳的口信给冬青妹子。”
“姊姊要对我说什么?”姊姊早就知道她是青儿了,是吗?所以她才送那只香包给她,安慰她。明冬青握紧手中的香包,鼻头一酸,眼前又泛起泪雾。
“‘明家总得有一个人,要好好活着,好好做人。’冬青妹子,你姊姊的意思很明显了,她不想你冒任何的险,她知道自己没有遵守父亲的遗愿已经是不孝,你就成全她,好吗?”
明冬青咬住唇,心碎的泪珠滚落,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那……如果是送东西进天牢呢?”她抱着最后一丝期待问道。
樊显只思考一会儿,“这我可以试试,你要我带什么东西?”
明冬青吸了吸鼻子,“我想给姊姊做吃的。”
樊显深思的眼看着已经哽咽的明冬青,好半晌才道:“好。”
明冬青一刻也不浪费地直奔厨房。
妻子走远,元胤昀瞪着樊显,“你刚刚想说什么?”
樊显似笑非笑地看着元胤昀,“我不懂你的意思。”
“如果你真和夜明珠交情甚笃,现在倒是显得一派优闲。”
樊显依然苦笑,“不管我现在如何,总之我不会害冬青妹子,至于元老板的问题,我只能回答你,我现在所要做的事情,你们越是一无所知,越能平安活到白头。”多可悲,这天子脚下,有谁能确信命真的是自己的?
元胤昀生平最恨人和他打哑谜,他警告道,“我不管你做什么,谁敢动青儿一根头发,就算要玉石俱焚我也不在乎!”他丢下这句话,便甩袖离去。
奖颖笑意里的苦色更浓。不惜玉石俱焚?他又何尝不是呢?
不管是哪个民族,总相信饿着肚子走完人生最后一程是不好的。
明冬青和姊姊吃过饥荒的苦,更加舍不得她在黄泉路上挨饿,只是想不到为姊姊做最后一顿饭,竟然是她这辈子唯一能为她做的。
怕走味,她不敢掉泪,但那好难。她知道姊姊后半辈子也是锦衣玉食,所以她想做的只是一顿平常的家常菜,就像以前她们在家乡,两个小女孩坐在餐桌边,期待一顿温暖的晚餐一样。
奶娘会做她拿手的笋丝排骨、嫩姜炒丝瓜、咸鱼白菜……虽然父亲贵为太守,他们一家从来不吃什么山珍海味,现在想想竟是儿时最美好的回忆,如今就让她用这顿以儿时回忆与亲情熬煮出来的平凡家常菜送姊姊最后一程吧!
希望她吃得饱,希望她吃到儿时的满足与快乐,希望她下辈子投胎到幸福美满的人家,一生无忧无虑。
元胤昀只是默默地在她身后陪她,最后一道甜点完成,她用漆盒盛装,然后再也无法克制地在丈夫怀里痛哭失声。
樊显在明夏艳刑期前一日,完成了明冬青的托付。
“她胃口极好,你亲手做的饭菜她全都吃完了。”但他没提明夏艳一身脏污和憔悴,更没提这是认识明夏艳以来,第一次看到坚强的她流泪。她们姊妹最终仅能以一餐送别饭代替团聚,结局是天人永隔。
第10章(2)
翌日,司徒烁赐下毒酒。
那日天平里,传来明夏艳凄厉又疯狂的笑声和诅咒,久久不绝。
“国师,朕赢了这场赌注,命运终究能被改变,你看到了。”司徒烁斜倚龙座之上,日薄西山,太和殿上只有当朝帝王与国师相对,重重幕霭令日光昏浊浊的,把这座辉煌雄伟的大殿互古以来的孤寂逼得无所遁形。
国师垂首立于大殿之下。“圣上英明。”
司徒烁单手支颊,薄唇勾起,眼里却是这盛世朝阳也化不尽的霜雪。
“朕将会扭转乾坤,谁也阻挡不了朕。”斗蓬扬起,仿佛真能遮天蔽日,当夕日再次辉映在黄金龙座,座上已空无一人。
白发妇人静立大殿中央,直到日落,宫人来点上宫灯,太和殿上又变得幽影重重,仿佛那些历史巨轮下的牺牲者要来索命。
皇帝也改变不了命运,是她不该泄漏天机。她终于明白为何师父宁可神塔后继无人,也要将她逐出师门。
世间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她离开族人,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却让皇帝成为丧心病狂的疯子,连她的族人也沦为天朝发动战争的一颗棋。
她一句预言,断送羌城百姓与明氏一族千余口人的性命,这十年来没有一夜安眠,三千青丝尽成白发。
真是她得天厚爱,预测天机,还是到头来天机玩弄了她?
“师父,那明氏余孽真的死绝了吗?”向她拜师学习占星术的徒儿问:“因为我看星相……”
“住口!”她喝斥,“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为师?”
徒儿噤口,妇人沉默良久,终于叹气,“星儿,你记住为师今日的话,星相是死,人言是活,你的一句话,将决定带来的是善果或恶果。生死本自命,但千万记着,无论天机告诉了你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
天机道出了什么?何不就让它成为秘密?明氏余孤,一个被白虎叼走,另一个则化作罗刹厉鬼,从此与司徒皇室纠缠到千秋万世……
白虎旗帜在凛胤中烈烈作响,威风更胜皇室黄龙旗帜。
“这‘皓寅’元家未免也太过大胆,竟敢在天子脚下和皇室比威风。”旅行西域多年归来的游人啧啧称奇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皓寅’元家每逢月初一就大开全国各地的粮仓,只有年初一例外,再两天就过年了,过年前三天,‘皓寅’的粮仓连开三日,让贫穷老百姓可以领粮食和棉被。”
比起老是说要开官粮,却都开到官家口袋的朝廷……啧!后面这句,小二哥自动省略了,他可不想惹事,想想不好说得太直白,给元家生事端,立刻改口道:“不过是旗子大点,没什么大不了,老百姓还认得谁是主子的,呵呵……”
“朝廷难道真能容忍‘皓寅’壮大到这种程度?”旅人又问。
“这有什么好奇怪?朝廷也要买布、买木材、买粮食、买茶、买炭……你想得到的,除了官方经营,样样都要和元家买啊!元家每年缴纳的税,够朝廷养十支军队了,干嘛跟自己的肥羊过不去?”
另一个原因则是,朝廷当年和炎武人打了七年的仗,国库其实已呈赤字,不得不“养虎为患”。
元胤昀自然了解这点,一且国库充裕了,就是朝廷对付“皓寅”的时候,当然这时他已经将“皓寅”的重心移到关外去了。
每月初一开粮仓,自然是元府上下最忙碌的时候了,明冬青通常也会帮忙张罗,不过她今年突发奇想,决定在过年办包饺子大赛,让所有贫户都来包饺子,元家准备绞肉和饺子皮,包多少就带多少回去。
“还好少爷真的很会赚钱。”季白一想到每次少夫人突发奇想,“皓寅”就要烧掉一仓库的银票,就心痛啊!钱啊!钱啊!老爷如果知道自己当年带了个专门给元家烧钱的饭桶回来,不知做何感想?
“不是冬青妹子,少爷哪里会想赚钱?”周一刀在旁冷哼。
明冬青喜欢在过年时,把开仓的活动办得欢喜一些了让全麒麟城的老百姓一起同乐,今年除了包饺子大赛,连家里的宠物也一起同乐。
“这次的游戏规则就是,请各位乡亲交出家里一样东西——不用太贵,最好是丢了也不心疼的,我们会先登记和做标记,藏在城内各个角落,鞭炮一点燃时,就让自家的狗去把东西找出来,最早找到的可以拿大奖!”
在欢呼声中,鞭炮点燃了,各家猫狗使出浑身解数……
“五花肉,快!你可得帮我把大奖抱回来!”明冬青拍拍小猪仔。
周一刀在一旁哼笑,乌鸦则是挑眉,不置可否。
不到半盏茶时间,五花肉兴奋地迈动四条肥短的小猪腿回来了,嘴里叮着一根玉米。
“不是这个,是香包!味道很香的,我给你闻了一天,记得吗?再去找!”还没有别家宠物找到自家东西,还有机会!
她拿出来比赛的当然是自己绣得丑丑的香包,这绝不是她不相信五花肉,她对五花肉还是很有信心的!
再半盏茶,五花肉又回来了,这回嘴里咬了一颗橘子。
周一刀开始捧腹大笑,连乌鸦也忍俊不住了。
“不是橘子啊!你哪里来的橘子?这么想上神桌吗?”明冬青跳脚,五花肉歪着头,无辜地看着主人,“香包!是香——包——”
神猪五花肉再度出击,但来不及了,有人抱走了大奖,明冬青哀怨地坐在元家搭起的看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