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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戳中陶蜜亚的痛处,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想离婚。”

  简础洋顿住。“……什么?”

  “我不是开玩笑的。”

  他知道。“湘邑同意?”

  陶蜜亚扯了扯唇。“为什么不?”在外界看来,他们这对“蜜糖夫妻”早已貌合神离,既然如此就没有任何延续的必要。“我先说,当初我和湘邑结婚,期限约好就只一年,我爱他……偏偏他不爱我,女人真的没办法跟不爱自己的人在一起……至少我不行,只要一想到未来都必须过这种生活,我就快疯了。”

  陶蜜亚说这番话是真心的。不论如何,简础洋仍是她信任的好友,不过还是不忘贬损两句。“怎那副表情?我离婚,你不开心?”

  什么表情?简础洋眼前没镜子,唯独确信心里除了一时的惊愕之外,竟无任何一丝喜悦或解脱的感觉。他瞅着她,曾经一度后悔没撒手追,眼睁睁地看她嫁给别人……他的异母哥哥兼上司,他本以为自己会纠结在这件事上,也许一辈子,然而这一刻,他却被自己的平静给吓到了。

  唯一吃惊的,大抵就是她和唐湘邑的婚姻有期限这回事。

  “你想好了?”

  “是。”陶蜜亚语气坚定,目光锐利。“这件事先别告诉茵茵……还有础洋,你听懂我刚才的意思了吗?女人真的没办法跟不爱自己的人在一起。”

  “我懂。”他淡淡笑道。

  所以……杜乐茵离开了。

  思及此,他胸口便有一股撕扯般的痛。得知陶蜜亚想离婚的决心,除了表示遗憾,他心底没有过多起伏,甚至没去质问唐湘邑两人当初结婚的缘由。这令他隐隐产生了一些茫然,好似心底的天秤早已倾斜,但自己竟无所觉。

  杜乐茵走了,他的言行举止并未因这些变化而有不同,他照样上班,该加班到几点就到几点,回到家里便洗澡睡觉,周而复始,规律至极。

  过了一个月,有一天,他忽然发觉这屋子太空了,空得像荒漠,教人窒闷不已。

  于是他弄了许多盆花放在阳台,偏又无暇照看,没一阵便枯了一片,很是凄惨。简础洋只得放弃种花,改买了许多王菲的专辑,任那空灵缥缈的女声如烟雾般填满她离去后显得空荡的屋子,却更显清冷。

  甚至于夜半醒来,他探手触摸隔壁床铺,空荡荡的,不禁浑身发冷,满头冷汗。那冷好似渗进了骨子里,他感觉构成“简础洋”这个人的一部分内核,正在逐渐衰败、死去,只剩身体机能还在运作,不会哭、不会笑,像个没有心的机器。

  简础洋终于受不了,拿了一个月前就向人事部探问得来的地址,前往杜乐茵新搬去的小区。

  这里气氛宁静,极少人来,附近有个绿意盎然的小鲍园。他晚上九点便到那儿,坐在车里,等她下班回家。他没打算做什么,只是想在不引起任何注意的情况下,悄悄地看她一眼,解一解思念的瘾。

  百货公司九点半打烊,她晚班下班,回到家时已近十一点。

  简础洋好不容易看见了她,连眼都舍不得眨,即便夜半街灯下她身影朦胧,他仍靠记忆清晰地描摹出了她的模样。

  杜乐茵走进一幢米白色的公寓里,不一会儿,属于她那间屋子的灯亮起,隔着一段距离,简础洋发现了她阳台上的几盆小花。

  原来,花开了。

  他怔在那儿许久,望着那些花,关于温暖的渴望,仿佛一点一点回到了他身躯里。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用自己刚新办的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半晌,有人接起,还是那般清脆甜柔的女声。“喂?请问哪里?”

  他喉咙如遭扼紧,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喂?听得到吗?不说话我要挂了唷。”

  “……”

  “奇怪……”喃着,杜乐茵挂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阵阵刺耳的嘟嘟声,他却始终没把电话放下。

  他看着那盆白花,隐约想起她说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情景,满片的白色玫瑰,幼稚可笑的粉红色气球,第一次为了另一个人失控,不顾一切地喝醉……

  然后一转身,却见她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柔白的身影几乎与这片花海融为一体,仿佛从玫瑰里诞生的精灵,在灯光下闪耀着异样的纯净。

  他为自己奇异的幻想笑了。“过来。”

  她没动,像是被吓着了。

  “过来。”他又说了一遍。

  她始终没动,怯生生的。他蹙眉,想她若真是玫瑰花精,用花朵引诱也许有效,便从桌上的花篮里摘了一朵。“过来。”

  她终于走上前,为了表示赞许,他把花别在了她头上。

  然后,坐下来继续喝酒。

  她问他。“你很伤心吗?”

  “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笑了,很温柔的。“喔……那没关系,你慢慢喝,我……我会照顾你。”

  ——我会照顾你。

  之后再有记忆,他已被饭店工作人员唤醒,身上披了毯子。因为太虚幻,他索性将之当成了梦境,彻底忘怀,唯独她说的话在脑里、心里,不断回荡,以致后来再遇见她的时候,“我会照顾你”这句话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原来,早在那时,他就为她动了心、动了情。

  第6章(2)

  杜乐茵不是没给过他机会,从病房里的对话到她搬离,足足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她还留在他身边,他却把她的反常看做是缺乏宠爱的表现。

  因为他始终把她当作宠物,不想她介入自己的内心,干涉太多,却忘了她的本质如涓涓细流,在他压根儿不及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他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

  所以她走了,他的心也空了。

  而他居然迟钝得直到现在才明白。

  简础洋坐在车里,很久以后,湿热的泪水从眼眶里溢出。

  这不是悔恨,也不是失去了才懂,他一直都很珍惜她在他身边,一直都想对她好,他只是搞错了自己的心态,用了笨拙的方式。他这辈子还没好好爱过一个人,出错是肯定的,但她从没说过一句不对,只是笑着,包容他所有的错误。

  于是他像个迷路的孩童,辨不明方向,如今终于走到死胡同,即便想重新再来,机会也已失去。

  他哭声压抑,气息紊乱,从不知道一个人心痛居然可以痛到这种地步。

  就连陶蜜亚结婚那时,他都不记得自己有这么痛。

  因为她安慰了他。

  “我好痛苦,痛苦得快死了……”当时她的言语犹在耳畔,听见了病房里的对话,她又是什么心情?

  简础洋不敢想。

  怕一旦想了,连在这儿默默看着她的勇气,都要失去了……

  简础洋觉得自己病入膏肓了。

  平日,他照样上班,照样忙碌,恍如经久不衰的齿轮,按部就班,没有一丝差错。但一等工作结束,他总会不由自主驱车前往她所住的小区,只求偶尔在她下班或从阳台探出头来之际,远远地看上一眼。

  他想,自己会一辈子记得这些夜晚。一个人孤寂地坐在车里,手上是便利商店买来的咖啡,热气氤氲,飘散在车厢,模糊了窗外映照进来的晕黄车灯……全世界朦胧。

  他看向杜乐茵的屋子,那温暖的光似乎成了他唯一慰借,而音响里的王菲还在袅袅地唱:爱上一个认真的消遣,用一朵花开的时间。你在我旁边,只打了个照面,五月的晴天,闪了电?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正常,可实在是没有办法。他像中了蛊,一天没看见她就难受,甚至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不敢开他那台银色的Lexus,换了台黑色的Mazda,或许待一小时,或许待大半夜,唯有王菲空灵的歌声相伴。

  “啊,特助,你又要去员餐啊?”中午休息时分,秘书小姐见他走出办公室,不禁奇异地问。

  “棠人”百货公司里设有员工餐厅,在地下三楼,开放给全公司人员使用,包含楼管及专柜人员,但一般因为使用的人众多,用餐时间有限,所以内部人员较少会去那儿用餐。

  简础洋闻言仅是颔首。其实他知道这个时间过去,并不会有任何收获。

  上次,真的只是碰巧。

  碰巧少订了一个便当,碰巧去了员工餐厅,碰巧遇见她跟其他外场人员相谈甚欢的样子。

  这段日子,她气色显然好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恢复了,乌润的眸伴随旁人的说话声眨啊眨的,十分专注。她一开始并没注意到他,直到看见了,笑意收束,淡淡闪避了视线,却没特意离开。

  也造就了他半年来,第一次有幸可以光明正大、清楚地看望着她。

  可惜之后,他没再在员餐里遇过她。

  她肯定是故意的,楼管的用餐时间较为弹性,不若他们固定同一时间,要避开他太容易,但他不到黄河心不死,总是忍不住抱持一点期望……不这样,日子就太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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